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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知足(2 / 2)

她想,嘉穆刚刚在介绍他时,说这是他的室友,真的只是室友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能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难道崔晋曾经不是他的老师?蒋若言心里突然间杂草丛生,那种在室友名义下悄悄进行的另一种莫须有的关系成为一种将熄未熄的痛痒,它不会立刻要你的命,但它需要你在做任何事情时——吃饭、喝酒或者谈笑——都要花点精力去忍耐和消化它。

蒋若言突然将一罐啤酒举到东勰面前,“初次见面,喝一个?”

东勰正在和陈霄霆讨论最新款的aj球鞋,他停下来,也拿起啤酒。“很高兴认识。”他冲她扬了扬易拉罐。陈霄霆这时也插进来,说喝酒怎么可以落下他,于是也自顾自地端起酒杯。

过了一会儿,服务生小新拿了一瓶洋酒过来了,说是老板送的,今天酒吧人多,老板在招呼几个老顾客,就不过来打招呼了,希望他们吃好玩好。嘉穆忙起身道谢,好像酒是老板亲自拿来的似的。东勰一边吃着薯条,心里一边嘀咕,平时没见这老板这么会做人呢。小新接着又替老板传话,问小穆哥一会儿能不能抽点时间。做什么?今天驻唱临时有事没来,客人又很多,问小穆哥能不能帮忙顶一顶。东勰此时开始吃炸鸡块了,心想,无事献殷勤,果然没好事。

蒋若言的眼睛立刻追上了嘉穆,那眼神的含义外人并不容易懂,那里面是挽留甚至哀求,还有对相聚离别分秒必争的思虑和算计。所以突然到来的东勰是敌人,过来传话的服务生是敌人,躲在背后那个企图用一瓶洋酒把覃嘉穆从她身边带走的老板更是罪不可恕的敌人。

“回去告诉你们老板,他今晚没空。”谁也没想到陈霄霆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插嘴,他不紧不慢地又开了一罐啤酒,从容地拿起来抿了一口。接着他又指着小新手上的洋酒说:“顺便把那个还回去,洋鬼子的玩意儿,喝不惯。”

所有人把诧异的目光投向他,可他谁的目光也不回复,像从来没说过话一样一口一口继续喝酒。

“瞧,喝多了吧?”嘉穆干笑了两声,替所有人解围。然后他转向小新,“你跟老板说,我一会儿就过去。”

“过什么去?过哪儿去?!”陈霄霆把易拉罐往桌上重重一放,酒水波涛汹涌地溅到他手上和桌布上,“我们俩大老远来找你,还比不上你这破工作?你出场费多少?我出双倍你在这给我们唱行不行?!”

东勰仍然在吃这个拿那个,可是身体却悄悄调整了一个姿势,这个姿势可以保证他在一两秒之内就能够挡在嘉穆前面并且瞬间进入战斗的状态。

“你发什么酒疯?”蒋若言扭过头看他,然后她说,“小穆你先去吧,甭理他。”

嘉穆和小新刚转身要走,就听见陈霄霆在身后几乎是咆哮了一句:“覃嘉穆你今天敢走,我就把这砸了!”

蒋若言呼啦一下站起来,垂着眼看着醉醺醺的陈霄霆,看了足有十几秒。这十几秒漫长极了,说不尽的埋怨、控诉、妥协、央求都在这十几秒的沉默之中刀光剑影般进行。最后,她说:“行了,走吧。今天聚也聚了,见也见了,该回去了。”说着她开始把座位上的外套、围巾、手提袋一样样往小臂上挂。

陈霄霆无动于衷,一双血红的眼睛空茫茫地瞪着。蒋若言急匆匆地把自己挂成了圣诞树,甚至来不及穿好外套系好围巾,多一秒种的逗留,嘉穆就多一秒种的手足无措。到了最后,他会息事宁人地重新坐下,为这个尴尬的闹剧收场,然后因此而得罪老板。她是不在乎得罪任何人的,但是他覃嘉穆不行。可以想象,今天过后,他会用加倍的勤奋去给老板赔罪,或者做出某些也许很为难的让步去迎合老板的抬举。她怎么可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你到底走不走?”她的酒劲也上来了,一阵寒冷让她的声音跟着身体一起颤抖。

陈霄霆仰着头看她,眼睛里充满悲哀。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几乎能听见她无声的哀求。这个在任何时候、任何人面前都趾高气昂的女子,将自己的尊严变成了一座遗迹,你越是了解它曾经的雄奇,就越是无法接受它此刻的蒙尘,甚至痛恨这种蒙尘。

陈霄霆站了起来,他别无选择,因为无论她是云还是泥,他都早已经把她疼进了骨头里。他大步走出来,路过嘉穆身旁时力道不小地撞了他一下。“走了。”他阴沉着脸冷冰冰地说。

嘉穆呆呆地站在原地,两只脚被焊在地上一样迈不动步子,等他回过神来时,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走出了酒吧的大门。小新在一旁小声地叫了他一声,嘉穆看看他,笑了笑说:“没事。走吧,老板还等着呢。”他又转过头去看东勰,发现东勰的眼睛早早就候在了那里,“今天唱什么?”他问。

“《知足》。”

当严东勰收到产品经理发来的第13封邮件的时候,他被彻底激怒了。一个“商品列表”的功能前前后后修改了十几次,每次需求变更邮件发过来,劈头第一句话就是:“这一次的改动很简单......”简单你怎么不自己改?东勰朝旁边看了看,组里的其他几个同事也同时收到了邮件。大家互视一眼,用眼神把脏话交流了无数次。

这已经是东勰所在的项目组连续加班的第三周了,即将到来的年关往每个人头上都悬了一颗定时炸弹。他们必须得赶在倒计时归零之前将app的全部功能交付给甲方爸爸才行。

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东勰还在生闷气,公司人事部的女孩子们最爱看他生闷气的表情,比他那颗虎牙还让她们看不够。凶狠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是扯不上关系的,两道眉峰往中间一蹙,紧紧抿着嘴巴,这个表情是她们臆想中正在忍受胃痛的公子哥儿,很是能满足她们的集体恶趣味,成为她们花里胡哨的故事里哥哥或者弟弟当中的某个角色。

来电显示是小姨的号码,他接起来喂了一声。

“东东。”这么多年小姨仍然改不了叫他的小名,“现在方便说话吗?”

小姨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慌慌张张,这让东勰心里闪过一丝很不祥的念头。他眼睛往经理的办公室瞄,门关着,于是他忙起身往楼梯间走,手握着听筒一面把声音压低:“小姨?出什么事了?”

“你能不能请假回家一趟?你妈住院了。”

东勰电话差点没拿稳,他感到脊背上突然下来一层冷汗。还没来得及多问一句,小姨便接下去说:“你爸打的。”

小姨在电话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臃肿啰嗦地赘述了一遍,东勰把手机捏得越来越紧,他没有发现自己正在浑身发抖。其实说得简单些,这无非是个千百年来重复上演的俗套故事:一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又缺乏智力的男人出轨被抓,恼羞成怒对妻子大打出手。

东勰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的父亲做得出出轨这种事,也不关心他出不出轨或者跟谁出轨,如果外面真有个女人能够像捡垃圾一样把他从母亲身边捡走,他甚至要感谢那个拾荒者。东勰向来对他父亲的品格毫无兴趣,更没有任何要求,可以说这个男人的一切于他来说都事不关己。若不是母亲受伤住院让他无法容忍,他会觉得父亲出轨这种事是如此的的鸡毛蒜皮。东勰此刻唯一关心的是母亲的状况——他不会因为父亲背叛家庭而恨他,但会因为他对母亲动手而恨不得他去死。

东勰请小姨不要兜圈子,到底那个男人下了多重的手竟会把母亲打得需要住院?小姨说其实父亲自知理亏没有下重手,只不过在扭打的过程中,父亲按着母亲的头往墙上撞的时候忽略了墙面上那颗没敲进去的钉子......

伤了哪里?眼睛。

东勰的身体随着“钉子”这两个字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如同那颗钉子钉进了自己的眼睛里。他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电话挂断的,也没有听清楚小姨最后说了些什么。他长久地站在楼梯间,声控灯灭了,他就在黑暗里横一把竖一把地抹眼泪。他脑海中再一次闪回那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画面,父亲严洪一个巴掌将母亲掀翻在地的画面;严洪用皮鞋硬邦邦的鞋底往母亲脸上抽打的画面;严洪面目狰狞地掐着母亲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的画面,严洪,严洪,严洪......东勰突然开始疯了一样对着楼道的墙壁拳打脚踢,越打越凶,声控灯亮了,墙面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鞋印和血迹,他继续挥起拳头,一拳,一拳,又一拳,再一拳,直到两只鲜血淋漓的拳头没有任何知觉为止。

“这个时候请假啊.....”经理目不错珠地盯着面前的电脑,仿佛是这块屏幕在向他请假。“你看看年底多忙,我们项目组本来人手就不够。是,我知道大家最近都很累,你这样,等这个项目结束,奖金多发点儿,啊,年轻人再坚持坚持。”经理这时候才把目光从屏幕里扽出来看向东勰,不过马上就被他的两只肿胀残破的拳头吓了一跳,“你手怎么了?”

东勰耐着性子说:“经理,我请假不是要休息。我母亲病了,我必须得回去。”

“理解理解。”经理情感丰富地说,“前两天我丈母娘下楼把腿扭伤了,哎呦,也是给我急得不得了。丈母娘都尚且如此,更何况自己的母亲了,理解理解非常理解。”经理停顿下来,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然后将茶叶重新吐回茶杯里。他接着说:“可你离家这么远,就算千里迢迢赶回去,你能帮上什么忙?你是会看病还是会护理?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等忙完这阵子再回去看她,什么也不耽误。而且你知道吗,”经理突然把声音压得非常低,办公室里门窗四闭,不知道他在提防谁。他说,“明年要涨薪,名额有限,你说你这个节骨眼请假,领导可都看着呢,我就是有心把你往上推,你也得给我个理由啊......”

经理粗短的脖子从衬衫的领口露出不明显的一截,上面挂着的松垮垮的皮随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有节奏地一伸一缩。东勰眼睁睁地看着上面密密麻麻颗粒饱满的鸡皮疙瘩,心里一阵阵地泛着恶心。东勰忍无可忍地打断他:“对不起经理,我必须得回去。我母亲病得很重。”他默默连呸了三声,在心里跟老天爷强调,此“病重”非彼“病重”,此“病重”是为了顺利脱身胡诌八扯不能当真的“病重”。

经理理沉下脸,未置可否,开始摆弄他那颗戴在左手上的玉貔貅。过了半晌,他说:“你现在走了,你的工作谁来做?你一走,别人就得多加好几天班你知不知道?团队意识你懂不懂?”

东勰把工牌轻轻摘下来摁在经理硕大无比的实木办公桌上。“你这是什么意思?!”经理愤怒地瞪圆了眼睛,他从小喽啰做到公司的中层管理,什么招数都见过,也什么招数也都用过,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东勰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摘下工牌的手似乎不是大脑指挥的。亦或许潜意识里他已经向经理妥协了,他自知无法说服面前这个无论人生阅历、职场经验还是精明算计都远在自己之上的经理,可是必须回到母亲身边的意念又是如此强大,于是这个动作成了他唯一的办法。他说:“那我不干了。”

经理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手指仍然在玉貔貅上不停地摩挲,貔貅上复杂的雕刻被长年累月的摩挲变得珠圆玉润。过了很久,他说:“奉劝一句,年轻人最好不要自视甚高。”他的脸色相当难看,“你不要觉得公司或者项目组没你不行,我告诉你,你前脚走,后脚就有人分分钟代替你的空缺。年终奖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公司一点损失也没有......”

东勰耐心地听完经理前后矛盾的观点,这是他最后的礼貌。他很想问问面前这个嘴巴像坏掉的淋浴喷头一样断断续续喷出口水的经理,既然自己的空缺这么容易被替补,何以连几天的假期都要死死咬着不放。可是他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自己的目的是尽快脱身然后去赶最近的一班飞机,这里又不是奇葩说的现场,犯不着你死我活地争出个bbking。

东勰退出经理办公室的时候,轻轻带上了门,像平日来汇报工作进度时一样恭谨而多礼。同事们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每个人手上的事情都足够让他们焦头烂额。直到他回到工位上收拾东西,大家才发现他收拾得过于彻底了,一次普通的休假是不至于连插排和鼠标垫都往回带的。东勰把鼓鼓囊囊的背包费力地拉上拉链,发现同事正在齐刷刷地看着自己,一双双眼睛里满满都是问号,刚刚还在一起修bug改需求的兄弟,怎么说走就走了。他冲他们笑了笑,说:“东西真不少,剩下的下次来拿。”

东勰最终还是没有买到当天的机票。由于天气的原因,很多当天下午的航班被临时取消,于是他买了第二天早上5点半的机票。这个时间段的票价比正常时间段便宜很多,一来一回能省下不少钱。他打算头一天晚上就住在机场住,因为第二天一大早是没有地铁的,打车能打出个天文数字出来。

覃嘉穆推掉当晚的工作坚持要陪他一起去机场。东勰下午突然把公司的东西通通背回来太不寻常了,他一言不发地紧绷着脸,嘴巴抿成一条细线地收拾行李也太不寻常了,总之这一天他没有一个动作或者一个表情是寻常的。所以他判断,这绝不是东勰口中的一次寻常的“回家探亲”。

嘉穆什么也不问,只是很坚持地跟着东勰一起去机场。他很少有什么事情是很坚持的,他的坚持就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你,对所有的劝阻都顽固地忽略,按照他既定的动作自我执行,因此他的坚持是有力量的。他买好了熬夜需要的零食和饮料,下载好了足够一整晚看的电影,提醒东勰带各种随身物品,至于其他的,他一个字也没有问。在他眼里,从家里到机场的这段旅途,以及从半夜到黎明的那段陪伴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两人来到浦东机场时已是深夜,再过十几分钟便是第二天了。浦东机场任何时候都是热闹的,每一天,这里都吞吐着数量惊人的梦想和幻灭,有人激昂地到来,也有人黯淡地离去,它慵懒地看着这些在它巨大身躯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始终保持着智者一般的沉默。东勰对机场一直存有某种陌生且略带敬畏的疏离感。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过什么像样的旅行,飞机也只坐过几次。上海就是他所到达过的,离家最远的地方。在他眼里,飞机和火车大巴这些地面交通工具有着本质的不同。乘坐火车和大巴只有达到这一个目的;而飞机不是,在你进入机场的那一刻,你就会不自觉地挺直腰板,你开始在意衬衫够不够平整、举止够不够得体,似乎机场所有的人都是那么在意你的一言一行。然后你要礼貌地经过繁琐的托运和安检、对广播里一切“抱歉的通知”都微笑着展现无穷的耐心和宽容......即便你乘坐的只是几百块的经济舱,也会像吃一道高级料理一样遵循一套复杂而优雅的秩序。

然而深夜的机场让他大失所望,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没有泡面味或者脚臭味,也没有被横七竖八的身体躺占的区域才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之后,东勰先去办理了值机。离登机的时间还隔着一个相当漫长的黑夜,但是他习惯把事情做在前面。

夜晚让两个人的沉默熬成了没完没了的马拉松,东勰往身边看了一眼,嘉穆安静地坐在旁边,看起来比他还要心事重重。东勰突然觉得十分抱歉,从接到小姨的电话开始,他的心思就已经飞回了家,完全忽略了身边这个大活人。多少个疑问句被嘉穆一个个地吞回去,他永远会把什么都想在前面,提出问题前他会在心里先帮你想好答案,一旦他判断某个问句会令对方为难,他就绝不会让它发生。所以东勰知道,整整一晚,他一句话也没说,但却在心里自问自答了无数回。

东勰趁他走神,往他额头上轻轻一敲,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喂,你发什么呆呢?给我个酸奶吧,我好饿。”

他看到嘉穆的笑容徐徐地、安静地、由衷地绽开。他低下头在包里翻找的动作几乎是带着欣喜的,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东勰明明只要了酸奶,可是他恨不得把所有的零食都翻出来。他一反常态地絮叨着:饮料不止有酸奶,还有a、b、c、d可以选,喝完饮料还有1、2、3、4可以吃。东勰看见他额头上急出了一些蒙蒙的细汗,像是在担心还没等自己翻找的动作完成,对方就会反悔一样。

东勰突然很想抱抱他,可是周围有无数双眼睛,他并不在乎那些眼睛,可是嘉穆会在乎。他不忍心让这么多肮脏猥琐的眼睛一起来为难他,于是他只是把手搭在他的背上,轻声问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他笑着把零食一样样递到他面前,说:“你这不就要告诉我了吗?”

东勰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明明只想交代一下来龙去脉,可是不知不觉把家底都翻了出来。那是他心底里最不愿启齿的故事,平时都要绕着这块心事走,可是今天却刹不住车地想要告诉眼前这个人。嘉穆地眨着眼睛,耐心地听进他所有的抑扬顿挫却从不发表一个字的看法,如同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将他所有的情绪无声地吸进去,还给他一片宁静。后来,两个人都困了,嘉穆枕在东勰的肩膀上,呼吸渐渐变得冗长而安谧。东勰悄悄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扭过头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两个人是被机场的广播叫醒的,广播里嘹亮的女声在反复念着严东勰和另外两名乘客的名字,威胁他们登机口即将关闭。两个人慌手慌脚地往安检口冲,赔了无数个笑脸,说了无数句“不好意思”才通过了弯弯曲曲的队伍,可是工作人员的一句话就让东勰傻了眼。

“不好意思先生,您这张不是登机牌,而是行程单。”

“我就是在机器上打印的啊!”

“您需要在界面上选择打印登机牌才可以。”

“那这个还不能证明我买了机票吗?”

“不好意思先生,没有登记牌您不能上飞机。”

“什么狗屁机器!”

“请注意您的语言先生。”

......

十几分钟以后,东勰从检票口出来了。广播里已经开始播报其他的航班信息了,就算他现在用最快的速度去打印登机牌,就算所有排队过安检的乘客纷纷靠边站给他让出绿色通道也来不及了。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把票退掉,然后购买下一个航班。可是像这种打折机票,又是在飞机起飞之后退票,他粗略地算了算,可能连下一张机票的零头都退不出来。东勰看了看卡里的余额,没想到放弃工资和奖金的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东勰突然感到胳臂被人重重地拉了一把,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嘉穆牵着走了几步远了。

“你怎么还没回去?”东勰诧异。

“你赶紧去打印登机牌,这回别再错了。”他仍然雷厉风行地继续走,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我帮你买了50分钟以后的机票。好在你没有行李要托运,不费什么时间。一会儿换好登机牌你就立刻去过安检,找登机口,这回怎么也赶上了。”

东勰是后来才知道,那天他去插队过安检的时候,嘉穆就在后面一直跟着,可是他一点也没注意到。当他和工作人员争执的时候,他已经去帮自己买机票了。

这一次嘉穆陪着他一起排队,反复确认了机票上的各种航班信息。在即将轮到他们检票的当口,东勰突然回过身,旁若无人地把他紧紧抱住。嘉穆的身体立刻僵直了一下,脸上一瞬间就烧了起来。他惊讶于自己居然没有把对方推开,就这么默许了面前这个高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地把自己的头按到了他结实的胸口上。

他红着脸,眼睛不知该看什么地方,他结巴着,“你......要是再晚了,我可没有钱帮你买下一张机票了......”

东勰把他抱得更紧,浑身紧绷的肌肉铜墙铁壁地把他紧紧箍住。这时,嘉穆感觉耳边一阵阵的热气喷过来,喷得他发痒。然后他听见东勰小声说:“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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