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靖之面无表情:“陈往不要乱动,更不要乱说话。”说完,又迅速地扎了两针。
这几针扎得陈皓又痛苦又舒服,看在他还有那么两下子的份上,哼了一哼,倒也没再说什么。
商遥将陈皓的衣服随手搭到屏风上。很想坐在裴楷之对面的空榻上,可一个妃子和一个外国的使臣坐在一处似乎不太合适,便暗暗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他,心里既甜蜜又心酸。
商遥暗暗琢磨着,陈皓现在对她正是情浓,恐怕不会放她出宫,就算徐靖之治好了陈皓,他们也不好挟恩图报地要求陈皓把妃子赏人吧?就算他们挟恩图报,陈皓那样邪性,也不见得会答应,万一弄巧成拙连后悔药都没得吃!
不过徐靖之医术高明,说不定让她吃点什么药造成她得瘟疫的假象,然后再把她赶出宫什么的也不失为妙计。
而另一头,裴楷之也是一筹莫展,未婚妻就在眼前,他大可以向太后要求带走她,可陈帝似乎对商遥有近乎偏执的特殊情意,是因为商遥救了他吗?这下倒也不好贸然开口,只能从长计议了。
他抬头看商遥,她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一副想走过来却又不敢过来的样子,不由就失笑。他从榻上起身,大步朝她走过来,商遥惊恐地看着他,他这是要干什么?宫人也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裴楷之泰然自若地来到商遥面前:“……陈美人若是方便的话,不妨出来一下,在下有些话要跟你谈。”
商遥都懵了:“谈什么?”忙跟他撇清关系,“孤男寡女的不适合。”
“我想陈美人有所误会。在下答应了太后要帮忙缉拿凶手,而陈美人是跟刺客接触最多的人,我不过是想了解一下情况而已。而且外间有侍候的宫人,着实算不上孤男寡女。”商遥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忙不迭点头答应下来。
为了不打扰到徐靖之为陈皓诊治,两人来到
外间,落坐在榻上。眼神在半空中一个交汇,各自会心一笑。这是分离两个月来,两人首次离得这样近,裴楷之想到商遥无缘无故消失他遍寻不到的那段日子……他悄悄舒了口气,有些不愿意回想那段颠倒凌乱的日子,毕竟她现在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他不动声色地往前微倾:“刺客是如何把你掳走的?”
事实上他先前已听太后说了个大概,知道了她以柔弱之身保护陈皓,又向太后献计以普华居士为诱饵诱刺客出来……他就是喜欢她这种大智若愚的勇气,隐隐生出一丝自豪来,这是他心爱的女人。有他在,她懒得动脑筋,全心依赖他,没有他在,她也能保护好自己,虽然跌跌撞撞,但好在他来了。
商遥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心里不可思议地柔软下来,轻声道:“我在郊外踏青,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就把我掳走了。他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刻意针对我而来。”
“为什么这么说?”裴楷之说话间身体又往前倾了一分,这次倒不是有意,而是情之所至,关心则乱。
商遥整理了下思绪道:“第一,因为他舍近求远,放着蓉城的美人不抓偏要抓我。第二,他刺杀陛下后又想来杀我,只是没能得手罢了。”
“你认识他吗?”
商遥摇头:“我不认识。就算曾经见过面恐怕也认不出来,因为他故意蓄了胡子挡住了半张脸。”
裴楷之沉吟,刺客或许是和黛妃有仇,把黛妃献给好色的陈皓,既能借机杀了陈皓还能借刀杀人杀死黛妃。可惜都落了空。而从计划开始之初他就故意蓄了胡子,不让人看到他的真面目,这也是陈囯派出三千士兵全城搜索也没把刺客找出来的原因。如此步步为营,精密算计,这么聪明狡猾又武功高强的刺客,若是不除,就如芒刺在背。
他顿了顿,“陈美人和刺客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商遥对周帷印象最深的就是他一个月不洗澡不换衣服,就连吃饭也不洗手,递给她的馒头上永远刻着清晰的五指印,他以为是在刻商标吗?至于脸有没有洗她不清楚,不过想必是不经常洗。这么多糟糕的生活习惯总结起来就四个字,“不修边幅。”顿了顿,又补充,“他武功很高,而且杀人不眨眼,就连无辜的路人也不放过。我一开始以为他很穷,才顿顿吃馒头腌菜,后来因为要把我献给陈皓,自然要给我好好打扮,我才知道他挺有钱的,却不讲究吃穿,也不近女色,我不知道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或者就是为了刺杀陈皓?”
商遥目前想到的就是这些,末了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些对你有没有帮助。”
裴楷之沉默。
商遥以为他在想问题,怕打断他的思绪,便没有再说话。可等了半天,他也没吭声,忍不住轻唤了一声:“长安侯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吗?”
裴楷之抬了下眼,依旧没有说话。他眉目沉沉,眼帘半垂,手指按在额角,看起来就是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春光日暖,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商遥低头看着他投在小几上的影子,伸出手悄悄地按了上去。
两人就这样坐了半个时辰,直到内室传来动静。徐靖之大汗淋漓地从里边走出来,净了净手,又喝了杯茶。
过大的动静惊动了裴楷之,只见他放下手来,眉心微蹙。商遥又问他:“长安侯想到办法了吗?”
他看了她一眼,摇头:“没有头绪。”
商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那你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裴楷之微微一笑,嘴唇动了动:看你。
沉思什么的全是伪装出来的,只是为了多一点时间和她相处。他刚才的大脑完全是放空状态,就只是单纯地盯着她看,至于刺客什么的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商遥看懂了他的意思,为了掩饰羞涩忙找话题:“你不如去问问肖铮,他和刺客交过手,说不定能给你什么帮助呢。”
裴楷之顿了下:“好。”
——
可肖铮并没有给出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他只有一句话:“刺客蒙着面,身手跟我在伯仲之间。”
“刺客有没有被你刺伤?”
肖铮答:“有,不过他伤得比我重,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上风。”
裴楷之想了想,从侍卫手里借了把剑过来,“那我们切磋切磋。”
肖铮笑了笑道:“说句不谦虚的话,长安侯养尊处优,恐怕不是我的对手。”
裴楷之好久没摸剑,有些生疏,手握着剑轻轻掂了掂,笑道:“我又不是和你争高下,只是想试一下刺客的身手而已。请出招吧。”自从商遥莫名失踪后,长安侯就变得有点杞人忧天。刺客聪明又狡猾,不知身份不知容貌不知底细,他着实没有把握在短时间内抓住他,可刺客在世上一天,终究是个隐患,先摸清他的身手,这样才好防御。
两人要比剑,招来不少围观者。商遥还真没见过裴楷之和人过招,听说后忙不迭跑出去凑热闹。太后也赫然在列,占据了宣和殿的最佳位置居高临下地俯瞰。
商遥放缓了脚步,一眼望过去,只见一黑一白的人影时而分开时而又交缠在一起,双剑激烈地交锋擦出呲呲的火花来,伴随着铿锵之声。与他干净清秀的长相不同的是,肖铮剑法凌厉诡异,每一招都不是无的放矢,而裴楷之的剑法跟他比起来就温和许多,但不骄不躁,以逸待劳,起初还算游刃有余,但过了十几招后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裴楷之从来就不是崇尚武力的人,练剑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强身健体,在这方面也没那么强的胜负心,眼见打不过便适时喊停,退开一步,揉了下被震得发麻的手腕,不失风度地笑道:“怪不得刺客能轻易逃脱了。不比了,我输了。”
肖铮收了剑微微颔首:“长安侯承让了。”
裴楷之转身将剑还给侍卫,先前他一直在后悔那日没陪着商遥去郊外踏青,可同肖铮一番比试后悔恨之心便减少了那么一些——因为跟着去了也没用,武力值悬殊太大。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可避免。
☆、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