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悠觉得自己坐在医院死白色走廊上等待的一幕很熟悉。
他曾经也坐在像这样的走廊上,艷白的灯光在白色墙面上不断反射,然后散在一个个浅绿色的塑胶椅子上,散在一个个淡灰色的人影上,而他静静等待着被急救的陈雅芳和受伤的姚恩琦。
那时的他坐在椅子上还作了跟姊姊有关的梦,他还担忧着自己与子悦的结局是否会像姚恩琦和她的人格一样,会像姐姐和自己一样。
结果一分不差,所有事情都成真了,他脑中的恶梦从不缺席现实的舞台。
这时一旁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墨悠转头看向声音来源便从椅子上起身。
「你?子悦在哪?」
「在里面,」墨悠哭着说,双手上前拉住对方双臂的白色袖子,「他的情况还很不稳定,拜託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你不说我也会,」许昌逸看了墨悠的双眼,对方正用满溢泪水的瞳眸,悲切的凝视自己。
他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因此没多表示什么,侧身就随着三个儿子一起进了病房。
墨悠无力地垂下定格在空中的双手,虚脱的坐落在椅子上,他刚刚进去看过子悦,但他自己心志不够坚强,没能毫不愧疚和心安理得的看着对方昏睡。看着子悦那样安稳的睡顏,墨悠反而觉得是在讽刺和责怪自己。
突然,他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骚动,先是出现像野兽般毫无意义的哀号声,又是稚嫩却透彻的惨叫,然后紧接着是一阵乱无章法的人声。
「不要让他拔掉点滴,不要让他拔。」
「小心,子悦,你不要这样。」
「子悦、欸,你是怎么了?冷静。」
「欸欸欸,不行这样,子悦,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啦。」
「他在流血了,流血了,我说他在流血了,你们这样他会更激动,不要这样箝制他,他会害怕。」
「不箝制他,他一直戳自己。」
「子......。」
听到这阵躁动,墨悠就更待不下去了,一语不发地从椅子上起身,皱紧眉头的瞪视着地板。他毕竟一向以懦弱出名,可不敢面对这种苛责和惩罚自己的声音和场景,他没有那种勇气。握紧拳头,他转头就焦虑的离开了这个充斥不安的走廊。
在家门口,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后转了一下,他才发现门本来就是开的,他有些讶异,却没有过多心思琢磨。
推开家门,无力地走进室内,他闻到一阵可口的味道。
他转头看向开放式厨房的方向,在中岛后面有一个正在煮饭的男人。
对方或许是听到声响而回过身,和自己对上眼后便露出灿烂的微笑。
墨悠闭上眼扭过头,走到床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然后,又跪坐到地上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我竟然伤害了他......我是恶魔。」
一旁步来轻盈的脚步声,直到一阵风突然轻巧的降临在自己身旁,他便被一双手温柔的拉了起来,拥在胸前,「嘘嘘嘘,别哭了,我来了,我回到你身边了,别怕。」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脸,又摸摸他的头,紧紧将他圈在怀里,就像在抱一隻他最宠爱的小狗一样。
或许是这阵温暖的依靠令人安逸,墨悠没有推开他,反倒是伸手紧紧攫着对方折至手肘处的衬衫衣袖。
魏蓝的身上散发着一股高雅的味道,那是一种烟燻木质的沉稳调性,混有一点菸草味,和一丝淡淡的琥珀及茶香味。
他高中时身上没有这种味道,墨悠记得,如果有的话,自己应该会爱他更深。他的装扮太完整了,完美无缺,这些细小的细节都是让人沉溺于他表面魅力的催化剂之一,样样都把人推往陷进他完美形象的深坑。
他甚至连衬衫的质地摸起来都格外高级,高级的让人似乎触不可及。
魏蓝温柔的哄着他,「别怕,我来拯救你了,」他抬起墨悠的脸庞,轻柔的抚去他的泪水。
墨悠眨着无助不安的双眼,哭着看向他,「我、我,我伤害了他你知道吗?」他一边止不住的吸气,「我竟然做出了这种事。」
「哦,」他拉长尾音的发出这声哦,「别紧张,墨悠,你不会有事的。」
墨悠看着他,摇摇头,「我怎么可能没事,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没事?」
「墨悠......。」
「你根本不懂这种感觉,」墨悠打断他,因为他想起来了,在姊姊死去那天,魏蓝也是这样跟自己说的,而自己相信了,而现在长大的他才发现自己当时信了,「你根本不懂我的感觉。」
他才发现魏蓝和自己的差距有多么的大,他才真正看清魏蓝的真面目。
魏蓝看着他,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墨悠,我们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得这样。」
「就得哪样?」
「我们两个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你懂的,不是吗?」
墨悠看着他脸上那样事不关己的笑容,他以前曾经觉得这样的笑容能带给他安心,但现在他却厌恶无比,「你就是这样操控我的,」他道出真相,「你就是这样控制我的,你给我希望,你让我依靠,你给我陪伴,你让我放心,但这就是问题所在......这他妈就是问题所在,」他低下头咬牙说道,泪水又自责的流了下来。
魏蓝伸手上前抬起他的脸,脸上的观察神色就像主人俯视宠物一般,「我就知道我不该离开你太久,这果然太久了,」他说。
墨悠甩开他的手,「神经病。」
魏蓝听了,却突然笑出声来,「我是神经病?李墨悠,真巧啊,你也是神经病,你忘了吗?是你杀了你姊姊,你最终选择了我。」
讲到痛处,墨悠皱紧眉头,「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我有拿刀架着你吗?我有要胁你吗?」
「你就是要胁我了,你暗示我我不这么做你就会离开我,你抓住了想要上前救她的我,你就是这样操纵我的,你就是这样操纵罗尚豪的,不是吗?你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