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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了(下)(2 / 2)

莫冬闻声抬起头,见老人缓步走来:「冬冬,最近过得怎么样?」

莫冬点点头:「奶奶好。」

莫冬今年刚升上大一,长大后的她开朗了、和正常的女孩一样上、下学,读书期间交了不少朋友。

「喔,是冬冬呀。」老奶奶和蔼地笑着,问:「你叔叔又去找阿芯说话了吗?」

「对啊。」莫冬说:「叔叔说,因为今天是展览最后一天,所以想跟芯姊姊多说一点话。」

老奶奶轻笑,然后她转过头,望向展场中的那抹身影。

离开展场后,南宫耀开着轿车缓缓地往山下驶离,慢慢消失在远方的树林里。

直到前方遇到红灯时,南宫耀忽然想起刚才的事,问:「刚才你在展场里,给奶奶看什么?」

莫冬拿出一枚戒指和照片。

阳光下,隐约能看出,照片相速不是很高,甚至还有些晃动。

穿着学士服的两男两女对着镜头微笑。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是玛莉阿姨给我的。」莫冬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照片里的几个人:「叔叔你太过分了,都不告诉我你认识司徒叔叔!」

闻言,正在专注注意车况的南宫耀忽然一顿。

「你说什么?」南宫耀一瞬间看向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什么玛莉阿姨?」

「玛莉阿姨啊。」莫冬晃荡双脚,样子看起来很开心:「阿姨自从芯芯阿姨走了之后,就忽然变得好老好老。」

南宫耀一脸震惊。

「玛莉阿姨还跟我说,她也知道司徒叔叔喔。她知道每次芯芯阿姨来我家玩的时候,司徒叔叔都会在旁边。芯芯阿姨唸故事书给我听,司徒叔叔在旁边弹吉他。」

南宫耀听着他的话,眼神恍惚地盯着小女孩从墓碑那里拿回来的照片,才发现照片背后的角落有一段娟秀的字跡,还贴上一张纸条。

『小南,谢谢你。』

那条纸上的字像是一道古老的低喃,令他陷入一种无限轮回,陷入执拗的循环,一字一句的反覆播送着──

『小南,我见到他了。』

『谢谢你,小南。』

莫冬想要买冰来吃,让南宫耀将车靠边停。

南宫耀坐在车里,把引擎熄火,他的手从刚才就一直在抖。

他远望站在柜台前排在两个人后面准备结帐的莫冬,脑海中想起了那年的事情。

司徒宇死的那一年。

当年他赶到事故现场,场面一阵狼藉。

他包了一台计程车到医院。

司徒宇躺在担架上,旁边是一个嚎啕大哭的莫冬。

司徒宇浑身是血,胸前有一颗子弹贯穿的孔洞,神情有点涣散,可依旧动也不动的看着一个地方。

就医护人员的说法,司徒宇不可能在被子弹击中后还能保持意识。

理因来说,他应该直接当场死亡,却在送医急救后呈现脑死状态,心脏还在跳动,就像是在依靠着某种力量在支持着他的生命。

力量。

一直到现在,他好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当年的女孩,就是莫冬。

南宫耀垂下头,瀏海也挡住了眼睛。

如果──南宫耀想,如果是为了沉芯,司徒宇一定会撑到手术结束,也要给沉芯一颗完整的心脏。因为这么做,才可以阻止沉芯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决定。

他听说过一个说法,有些病患在换了心脏手术后,会看到捐赠者的魂魄。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是真实存在的。

他也怎么都没想到,沉芯的心脏捐赠者是司徒宇。

「叔叔。」莫冬手里拿着两支冰,探下身子看进车内的人,说:「你在哭吗?」

莫冬一直都知道,这个叔叔是如何的疼爱自己。可他总是不愿意与自己对视太久,每当两人四目相交时,男子的眼神总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南宫耀没有注意到,他握着方向盘的那双手,一直在轻轻地颤。等莫冬问出这句话,他才发现自己的眼角真的湿了。

「叔叔,不要哭。」莫冬坐回副驾驶座,身体倾向对方,淡淡地笑了笑,「孟奶奶说,芯姊姊只是回去b612找司徒叔叔。」

过了有一世纪这么长,南宫耀的手掌终于松了开来,缓慢地,缓慢地转过头看旁边的女孩。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的司徒宇要奋不顾身地去救轿车里的女孩。

其实一直以来都不敢正眼看向莫冬,因为她太像她了。

尤其是随着她越来越大,逐渐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的下巴、嘴唇、鼻子、眼角的泪痣......

最后,他的视线来到女孩的眼睛。

她实在太像她了。

像她一样,安安静静地。

永远都这样安静、从容,什么事情都知晓。

小南谢谢你。

谢谢你,我也很抱歉。

我很抱歉,因为我的关係,让你背负着这么多年的罪恶感。

风吹过漫山芒草纷飞,如同灵魂在轻声歌颂。

唱着那一段青春的岁月,那一段残破岁月里的记忆,那一个记忆深处的身影。

吹过玻璃的隙缝,拂过南宫耀因时间岁月而苍老脸庞。

他顺着风吹过的方向,抬起头。

南宫耀眨眨眼睛,眼泪顺势从他微瞇的眼眶一颗一颗滚落,胸口也开始隐隐作痛,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他头靠在方向盘上,满手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完全没有平时那股总是很自信的样子。

他忽然大哭出声。

一种排山倒海而来的悲痛将他给淹没。

他很后悔。

如果他知道今天的结局会是这样,他就不会让沉芯去看精神科、他就不会让沉芯再次回到这个伤心地。或许她会在美国跟别人结婚生子、子孙环膝,或许她会孤老终生,但身边有一群好朋友互相陪伴她。

无论如何,她的结局都不会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南宫耀俯下身,将眼前小小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他一直在道歉,一次又一次。

今日蓝天一片,一块云朵都没有。

像这样的晴朗天气,在许多年前,也曾有过。

教室里,一男一女坐在课桌椅上。少女正伏在桌前,轻轻叹了口气。

少年抬起手,抚摸她的发丝:「怎么了?」

少女抬起头,看着他:「我想去后面那座山上看芒花。」

少年摇摇头,低声说:「不行,现在还没到秋天,你会中暑的。」

「秋天啊......」少女的声音有些轻松,「感觉还要好一段时间。」

少年听了只是笑笑:「都大学了还能像个孩子。」

少女好像完全不在意,她笑着对少年说话:「因为是你,才获得我撒娇的权利。」

然后少女从包里拿出一包烟花,里头只剩下两根。她把仙女棒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

她忽然问:「知道仙女棒的传说吗?」

少年摇头:「不知道。」

少女笑了笑,轻轻地说:「听说两根仙女棒同时点着,并且专心的向仙女棒想着喜欢的对象。在火光消失的最后一刻,大声说出1314这个数字,你就可以跟这个人永永远远在一起。」

她点燃了两根仙女棒,铁棒在打火机的火光中,明亮了起来,这火光很红,就像女孩脖子上的红花,然后又再烧了一会儿后渐渐消隐,最后融成橘色的火星,消失在夜里。

她到底,没有道出1314。只让两根仙女棒烧完,就扔到垃圾桶。

因为她相信不需要这些祈祷,他们俩个也会永远在一起。

静默半晌,少女说:「我想听你唱歌了。」

少年说好。

星星像一张渐层的薄纱,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礼堂。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夕阳渐渐隐没山头后,今日正式落下闭幕式。

礼堂之中央摆放一排排的塑胶椅。国父遗像正上方掛着第四十四届毕业典礼的布条。

少女坐在一片的星辰里,轻唱他们的毕业歌;少年在她身旁,低头弹吉他伴奏。

清风吹过礼堂,歌声和他们的製服衣襬一同飞扬。

这世界上有一个人──他的眼神有时很清醒,像是把你看得透彻,压得人喘不过气;有时又那么清澈,好像小孩子一样单纯。

这世界上有一种离别,那样绝望的吻──好像吻的不是情人,而是一个残破的梦。

这世界上有一种命运,早在一眼瞬间,就看见了结局。

但当你看完这个故事、听过这首歌时──

请你成全这两个人的爱情。

因为那是一名女子,此生在紫藤花树前许下的心愿。

风,又吹起了。

它吹动着老人的低喃,和驾驶座前方的照片,照片的背面只有短短两行字──

『那年春暖,花开向阳;若有来世,与君相伴。』

那道低喃只说着一句话:今生今世结束后,我姊就不欠你们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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