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所有的男人都在奋力反抗,衣着富贵的公子替衣衫褴褛的少年包扎伤口,原本置身事外的船长也推开哭泣的幼童,主动扑向黑黢黢的枪口。
辛夷被原野泷塞进房间,过了一会儿也将受了轻伤的周姨太和李红萍扔进来,拜托辛夷照顾。
所幸金诚珍暗自行动,也多亏她自不量力,在香港人的海域上不敢大肆张扬,只带了一个小分队上船,武力却不容小觑。
“噗……噗……”全是长刀子弹进入皮肤腹腔的声音,苏翎踢开死不瞑目的日本人,从他裤包里扒拉出剩余的子弹和手雷,心有不甘,又拿着刺刀猛击抽杀。
阿华扯过血污满脸的人,掩护着推她上楼:“去找辛夷……香港那边已经收到消息,同意派发支援过来,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上去!”
踩着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苏翎的白边布鞋已经全染成了罂粟红,她从船舱另一头翻到排气管上进了客房走廊,焦急的推开每扇门寻找辛夷。
“辛夷……辛夷……”心急则乱,她的叫喊引开了部分死缠在甲板上攻击剩余的人的枪火,被逼着只能随意钻进间客房进行枪战。
也幸好由于她的分神,原野泷,平常和欧阳配合得天衣无缝,利用侥幸活下的金诚珍,动作迅速地解决了甲板上的日军,张晨则想办法将尸体堆在楼梯口,防止底下的敌人打上来。
苏翎咽下喉头的血气,跌跌撞撞地从房里出来,直奔最外间的那套客房,因为她透过细碎破裂的门房,看见里面有熟悉的衣服闪过。
“辛夷……辛夷……”
苏翎踹开门,和急切跑出的李红萍错身而过,她略过靠在门边奄奄一息的周姨太,红着眼把辛夷从床底扯出来。
“你,你太没用了,你只会躲床底吗!”
“呜呜翎翎……”辛夷大张着嘴无声哭泣,脸上还有两条渗血的指甲印,从耳下一直穿过半张脸到嘴角,她抽噎着,举起手里断掉的红绳,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地向苏翎邀功,“没丢没丢,在床下呢……”
苏翎将她手里的绳子拽紧,狠厉扔向一边,抱住她滑稽脏污的脸蛋,对着她苍白的嘴唇开口就咬。
剧烈晃动的船身慢慢恢复平静,从最低层的船舱开始,幸存的人们发出轰天而起的欢呼雀跃,他们赢了,终于赢了,甚至在香港救援到达之前就取得了胜利。
辛夷替周姨太整理伤口,她的小腹中了一刀,性命无碍,但不排除后续感染影响内脏的风险,苏翎也帮忙将人扶去甲板上。
那对逃命的苦命鸳鸯还抱在一起嚎啕大哭,李红萍半张脸都是马厨子身上的血污,而周辅仁已经倒在血泊中,无半点气息。
白梨捂着肚子坐在走廊上,望着他大腹便便的尸体,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阿华撩开堆叠在楼梯口的尸体,叫众人赶紧下去找救生艇,因为日军的火力猛攻,船底已经破裂渗水,快沉了。
苏翎拜托欧阳将白梨抱下去,自己扶着辛夷跟在欲言又止的张晨身后,就擦着金诚珍焦黑的尸体下楼。
“你信了吗?不好意思辛华大哥,能借我支烟抽抽吗……”张晨看着那些老弱妇孺先被安置进救生艇里,欣慰释然的笑着,伸出染血的手小心拍了拍阿华的肩膀。
阿华指挥着船员,将裤包里最后一卷卷好的烟扔给张晨,摸了摸,还是没有找到火柴盒:“没火……切,一支烟而已,还什么还……”
张晨道谢,把烟含在嘴里吮刺辣的味道,他坐在地上,把头靠在苏翎肩上,压声又问了一遍:“信了?”
苏翎默不作声地轻轻拍打着辛夷的后背,她们要等阿华一起离开,而远处,打着英国旗帜的救援船也越来越近了。
“只要你愿意,我就能做到……”
两边肩膀都被压得微麻,苏翎翻翻白眼,盖住辛夷的耳朵:“那也要等你死了再说……”
突然间从墨蓝色海岸线里矗起一道细细的抛物线,这线红得透亮,闪着金光,如同沸腾的溶液一下抛溅上去,然后像一支火箭一直向上冲,曙光如鲜花绽放,如水波四散。
这时张晨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光明的白昼由夜空中迸射出来的一刹那,是天地尽头召唤他的时机。
他起身拍拍苏翎和辛夷紧密依偎的脑袋,将脖子里贴身挂住的玉佩塞进苏翎怀里,在她莫名其妙瞪着他时,坦荡一笑,蓦地冲出走廊爬上栏杆,对着新升的朝阳舒展开身体,灰色的长衫被风吹起,像极了展翅高飞的雄鹰。
苏翎惊悚的缩回手,转身,扭头,定定地往天上看。
“诶,有人跳海啦……有人落水啦……”
“要救吗要救吗……我不会游泳啊……”
“哎呀快走吧……船都要翻啦……”
阿华从面熟的大叔那拿回火柴盒,看着争吵推搡的人们又是一通乱吼,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拉起苏翎和辛夷,把她们带到另一侧下水口,那里等着温定俞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