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翀看着她拨号,面上渐渐浮起一丝怒意,突兀地夺过手机摔向墙壁,双手钳住她的肩膀将人抵在门上:“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的手指冰凉,甚至还出现了不同寻常的颤栗,目光凌厉带着丝丝凶狠,像受到了什么刺激而在短短一瞬间发怒,但这个刺激显然不是她造成的。
林霂一怔。
“你认识萧淮之后,再也没有给过我好脸色看。”他陡地压低嗓音,“今天倒好,你和萧淮一个个前赴后继地来我的地盘耀武扬威外加秀恩爱?”
林霂的肩膀被箍得生疼,推搡一下季云翀,这无形之中让他的怒气又添了几分。
他腾出只手抬高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我最恨身边人背叛我,是不是你对萧淮透露了些什么,否则他岂会知道我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你尾随萧淮来到东盛,不就是担心我会对他做些什么?没错,我的确派人跟着萧淮,他现在开着车驶上了南北高架。”
面对一连串的质问与恐吓,林霂霎时反应过来萧淮和季云翀的谈话不欢而散。如今她来到这里,无异于撞上了季云翀的枪口,激怒了他。
她的心里掠过不祥的预感:“你为什么要跟踪萧淮?你想对他做什么?”
这些话等同于火烧加油,季云翀怒极冷笑。
林霂内心的恐慌情绪一下子放大,不可思议地望着季云翀:“你怨恨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要一再地针对萧淮?”
“我针对萧淮?明明是萧淮针对我。我喜欢你,你偏偏来抢夺你。我的目标是中西药业,他就不断地破坏我的并购计划。你比谁都清楚我有多么的痛恨那些害死父亲的无耻之徒。”
“我理解你想要复仇的心情,但我无法苟同你把个人恩怨转嫁到企业的做法。萧淮不过是受客户所托才站在了你的对立面,从来不是针对你个人。至于我和你……我们分开了太长时间,对彼此的了解又停留在学生时代,其实早就不适合对方。”林霂说到这里,语气稍稍弱下去,“请你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不要为难萧淮。”
她以为能够说动季云翀,然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毫不客气地粉碎了她的希望。
“你现在才知道要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那你拒绝我的时候,为什么翻脸无情?”
再说的言语也无济于事,当一个人执念太深,另一个人是无法顺利地与其沟通。林霂的忍耐也达到了极限,毫不客气地反问:“你现在把我困在这里,和当初绑架你的母亲、胁迫你交出录音证据的那些混蛋有什么区别?”
悲惨的往事从最了解自己的人口中说出,季云翀的脸色难堪极了,无言以对地瞪着林霂。
“是的,我来东盛之前确实对你的人品产生过一瞬间的怀疑。我原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但你又一次让我失望了。你为了一己之私,把别人的性命不当性命,恣意践踏。如果你的父亲还活着,他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后悔没有好好教育——”
未及出口的话语,中断于一记清亮的掌掴。
林霂白皙的脸颊出现鲜明的五指印,眼中含泪,倔强地看着季云翀。
愤怒、惊惧、后悔,诸多复杂的情绪在季云翀的眸子里闪逝,他看了看林霂脸上的红痕,掌掴她的那只手停在空中良久,缓慢地垂在身侧,收拢成拳。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单音字:“滚。”
林霂听得不真切,直到他哑声重复一遍,她倏地反应过来,奋力拍打门。
门一开,她拾起手机头也不回地冲出去,奔向电梯间。
季云翀看着她的背影,声音暗哑缓慢:“林霂。”
她收住脚步,但没有回头。
空间里的气氛压抑沉郁,他的胸膛里充斥着一种极端苦涩的滋味,却没有再说话,将那句“如果我真的想对萧淮怎么样,还会等到现在?”生生地忍了回去。
她苦笑着摇摇头,走入电梯。
*
林霂回到车上,打开交通广播,一边急踩油门提速。
手机摔得四分五裂,触摸屏坏了,无法拨号联系萧淮。她开着车在路上飞驰,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便是萧淮会不会遇到危险?
心里七上八下,偏偏在这时听到一则突发消息——南北高架xx路段发生六车追尾。
林霂慌神了,连忙驱车驶上高架。抢占超车道时她没有注意后方有辆银色跑车同时变道,紧跟在她的后方。
林霂准备超车,跑车却从后方别过来试图超越她——她的车往右,跑车向左,两车瞬间碰撞,她的车猛地一偏,车头狠狠地撞到了隔离带,内陷进去。此时一辆大巴车高速驰来,见状急刹但也无法避开,与她的车再度发生侧面碰撞!
车尾完全毁了。
整辆车经过连续两次碰撞已经严重变形,林霂被卡在车子里无法动弹。
她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却感觉到头晕目眩,左上腹也出现了痛感。这股疼痛随即遍布全腹,尤其左上腹最为明显,好像每呼吸一下腹部都会出现无法忍受的压痛。
她尝试着让自己冷静,深呼吸几下,竟猝不及防地呕出一口血。
林霂懵了几秒,接着反应过来,脾脏破裂了。
脾是腹部内脏中最容易受损伤的器官,在外界暴力的作用下外伤性破裂,造成内出血。当出血量越来越多,人会很快出现休克症状。
如同预料的那样,她发现自己的心率在加快,呼吸频率遽增,额头布了层冷汗,这是血压骤降的前兆。
林霂知道要自救,可是神智已经越来越模糊,她十分艰难地侧了下脑袋,目光挪到支离破碎的挡风玻璃,看见其他车主们围在车子四周想方法营救她,也看见了有人在用救生锤猛砸汽车的侧窗。
这样的境况很熟悉,像极了两年多前发生车祸时的那一幕。唯一不同的是,车子的后座没有爸爸妈妈,副驾位上也没有自己心爱的人。
曾经一次又一次折磨她的噩梦,在此刻变成了现实。
刺鼻的芳烃汽油味弥漫在被过度挤压的逼仄空间,视野里的景象迷蒙不清晰,体力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当生与死仅一线之隔,当时间与空间皆被定格,她孤立地囚困在鲜血淋漓支离破碎的车祸现场时,心底产生出了一个小小的遗憾。
早知道生死离别来得如此突然,她应该将萧淮亲手榨的那杯番茄苹果汁喝完。
一行眼泪从林霂的眼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