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理以为他要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忽然道:“我见过,这个飞行器,好大。像宝石。你以前住在里面过?”
宫理深深看了他一眼:“嗯。”
这时,风也吹起来,二人浮起身子,直直漂浮向乘积飞行器斜向下的镜面上打开的入口。
进入入口的小厅和长廊,那里只有几个人等着她,似乎是方体有意掩盖她还活着的讯息。宫理猜是某个人的意思。
为首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宫理张开手笑起来:“冈岘!”
冈岘就跟个冷脸机能风菩萨一样,早就托着个烟灰缸,朝她伸过去:“灭了。”
宫理忍不住笑起来,把烟灭了。
冈岘皱眉:“你笑什么?”
宫理两手插兜:“想起来之前我叫你半夜起来帮我收容什么外神星茧的时候,你也是一副暴躁的表情。”
冈岘:“……”
他收起了折叠的烟灰缸,眉头皱着又缓缓放下来,半晌才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死。欢迎回来。”
宫理打了个哆嗦:“不会还要跟我拥抱一下吧。”
冈岘笔尖指着她,嘴角却泛起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滚。别以为我现在不能给你绩效打分就嚣张。我来主要不是为了迎接你,而是要把他带回去。”
冈岘的笔尖指向林恩。
宫理拍了拍林恩的肩膀;“你帮我把行李放在那边的运货无人机小车上吧。你不是不跑吗?那就跟他们走吧。啊,不要闹哦,你要是跟他们打起来闹出人命,我会很烦得要再对你下手的。”
冈岘知道当年跟宫理争夺星茧的就是林恩,而且他也因为……工作需要,看过很多次宫理临死前的影像,对那张面无表情却能做出恐怖之事的脸,有着骨子里的提防厌恶。
冈岘真想知道,这个林恩被公圣会从小驯化几十年才变成这样,宫理到底是怎么能让他不套缰绳就显得如此温顺安静的。
宫理似乎也累坏了,打了个哈欠道:“你们要电刑还是绞刑啊,会让我去看吗?”
冈岘皱起眉头来:“大概率不会杀他。刑罚不一定要死。”
宫理眨眨眼睛:“可他真的背了很多人命哦。”
冈岘平静地敲了敲手里的平板:“我们可以让他的意识体会无限次数的死亡,无限长度的虚无,甚至是各种远超死亡的恐怖,甚至可能对他进行一定程度的记忆清洗。毕竟他很强,万一以后有用得着的时候呢?方体也有关押过类似他这样的重刑犯——”
旁边几位能力跟拘束相关的干员,正要用黑色的锁链捆住他的脖颈,林恩听到“记忆清洗”几个字,忽然挣扎起来,身上爆发出极其强烈的拒绝情绪,转过脸直勾勾看向宫理。
冈岘早就提防着他,正要抬手让另一位拘束科定身目的干员出手,宫理却笑起来对冈岘道:“那也就是,他就会留在方体?说不定想见还能见到的吧。”
就这一句话,让林恩瞪大眼睛,绷紧脊背盯着冈岘,仿佛就等着他口中肯定的回答。
冈岘也不确定,如果林恩的“惩戒”效果好的话,甚至有可能成为重点监督类干员自由行动。
他比较滴水不漏道:“有可能。再说你要想见到的话,哪怕我们把他关起来,你也有办法见到不是吗?”
宫理这才将眼睛转到林恩脸上。
林恩高大的脊背弓下来一些,刚刚爆发的拒绝与杀意仿佛只是错觉,他从有些长的脏金色头发后头看向宫理。
宫理插在口袋中的手攥了攥,伸出一只手,本意是想抓一下她刘海,问问方体能不能给他把头发也剪一剪,林恩却以为她要摸他的脸颊,主动凑上来,有些粗糙的面颊在她掌心里蹭了蹭。
宫理愣住。
冈岘嗤了一声:“宫理,你在搞男人方面是有点天赋的。”冈岘都要承认,有时候宫理跟他说话的随意姿态,哪怕他是个恋无能都能感受到她让周围人动心的那股引力。
但冈岘很快就嗤笑不出来了,林恩直起身子,垂下睫毛半挡住碧绿的眼睛,非常……纯净又缱绻的用嘴唇蹭了一下宫理的脸颊。
宫理就跟被冷风吹过似的打了个哆嗦,呆呆的看着他不能动了。
直到林恩额头上被其中一位干员贴了块便利贴,他肢体僵硬的跟着对方走了,却仍然想回过头看宫理一眼。
仿佛他人生路的尽头就是宫理目光的尽头一样。
直到林恩的身影在回廊的转弯处消失,宫理忽然惊醒回来。
冈岘:“……走吧。先休息一会儿,现在委员会、行动部和收容部关于修复方案还没有争论出一个结果来,他们也说你已经几十个小时没怎么好好休息了。”
宫理揉了揉眉心,跟上冈岘的步伐。
冈岘往前走着,轻声道:“别担心。目前不会对外公开你还活着的消息,如果你想宣布自己活着回来了也可以随时——”
宫理两手插兜:“不用。这次算是我回老家,不是为了要给你们帮忙的。”
冈岘沉默了片刻,道:“……你可以短睡几个小时,之后会有人来为你检查一下身体,毕竟要确认你完全不会受到辐射的影响才行。”
宫理:“平树呢?”
冈岘扶了一下眼镜,沉默片刻道:“还在开会。”
冈岘给找了一间走廊尽头的舱室,门口就有个冰淇淋的自动贩卖机,她很满意。冈岘说周围的房间都清空了,几道门都是只有个别权限的人才能进来,让她不用担心。
宫理确实太累了。
跟绘里子在意识中会面,几乎是要耗尽她的力气,然后她一直在准备计划,也不愿意在已经彻底混乱的格罗尼雅中休息。这会儿,她确认了门锁之后,几乎是躺到镶嵌在墙壁上的可伸缩金属床上,她踢掉鞋子甚至都没换衣服,就昏昏沉沉睡去。
……她竟然能在方体睡这么沉,真的是她待惯了的地方啊。
只是宫理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一丝微凉的气息靠近她的额头,一双眼睛落在了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