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依旧满座,新聘的点餐员说侦哥还没回来。
“小嫂子?oo”
“你看我怎么样?oo?oo”
“我天!”柳枝枝不自觉耸双肩,戴上痛苦面具。
这个夹着嗓子的气泡音,就跟超市水产区的蛤蜊吐沙一样。
放松神情,她做好心里预设,回头,“你好好说......”
对面,叶凡一身黑色小香风外套,里面一件简单款黑t,左手抄进黑色双膝破大洞的牛仔裤口袋里,右臂搭着点餐台高桌。
“额?oo?oo”他持续从嗓子吹泡泡。
“嫂子?oo”
“我现在瘦到138斤了?oo?oo”
这个气泡浓度,比孟侦洗澡时打的泡还多。
语毕,叶凡掏出左手,戴着大笑脸戒指的食指往上,慢悠悠挑一下额前几根垂在上眼皮的濡湿短发丝。
上个月,他染了一头红发,叫什么“摩根烫四六分·海王红”。
每天都是金链子金表aj鞋,配手开易拉罐的气泡音。
那几根看起来有点油,柳枝枝一直忍着,没给他发洗刘海专用的洗发水链接,打消他的积极性。
“挺瘦的。”说完她马不停蹄上楼,“我先上去等人了!”
逃离泡泡星球是其一。
主要也是实在手痒,今晚这么个好机会,柳枝枝顺便在休息室翻一下乐高。
“行,那我先出去了。”叶凡回话。
“你忙你的,不用监督我。”柳枝枝伸腿,两个台阶合成一个走。
啪——
“啊——”
二楼走廊上传来一道嘶叫的女声。
“对不起老公,我们回家吧。”女人抽泣着道歉,音节颤抖。
入耳像极了被家暴,柳枝枝觉得耳熟,往走廊声源处望去。
男人已经进包间,只剩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在走廊。
目测和柳枝枝年龄差不多。
她穿着厚厚的prada过季款长款羽绒服,看起来有七八个月了。
女人把男人打散下来的短发别在耳后,满脸通红,露出满是倦怠的眼睛,抖瑟的朱唇。
看清人脸,柳枝枝鼻息一滞。
竟然是和她一个宿舍的校花!?!!
两年半前,这人还在饭桌上拿她取乐来着......天道好轮回啊!
柳枝枝折身,快步走向休息室。
趁着孟侦今天去城东忙年底总结,她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最终一个乐高也没找到。
准是他和赵晴子私下串联,摆明了一个都不给她玩。
良心上过不去,柳枝枝扒着门沿探头,中途校花进进出出,不时抹把眼泪。
到底是两条人命,出事儿会波及三木的名誉。
她咬咬唇,给孟侦打电话说校花被打。
那头孟侦回,“我正在路上,先让凡子上去盯着。”
“等一下等一下!”
柳枝枝忘拿药了,“你先去我家拿一下。”
“好,你先吃饭吧。”
每回上柳枝枝家里,孟侦得先散散烟味儿,扯开笑脸,立着耳朵做阅读理解。
今天赵晴子心情不错,提着药出门时,叫住孟侦。
孟侦回首,“阿姨,怎么了?”
只见赵晴子手抄兜里,掏出来一个避孕套,“东西还给你。”
他缓缓神情,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拿着啊!”
薄薄一片套,孟侦跟搬石头一样,手指沉甸甸的。
赵晴子换上老母亲笑容,“阿侦,我能这么叫吗?”
孟侦点头,“当然能。”
“阿侦,你别怪阿姨。其实我不是因为你那天迟到,是听枝枝说你能让她生活在理想世界。”
“我都明白,换成是我我也不放心。”
赵晴子说不是,“是秉性。阿姨观察这么久,你确实是个有希望的,能让枝枝依靠的人。跟你们小年轻说的‘理想主义’不一样。”
“但是除了这些,你还能给枝枝一个理想世界,让她天天傻乐呵,这才是最可贵的。阿侦,你得记住了,跟枝枝好好儿的。”
包括去年柳枝枝安排的介绍父母。
那晚赵晴子彻夜未眠,柳枝枝出门时她是知道的。
凌晨5点,她站在窗前。
楼下路灯照明昏暗的夜。远远望去,一个身型伟岸的男人,背上驮着一个小不点儿,步伐很慢。
不出她所料,柳枝枝一整晚都和孟侦在一块儿。
当时他背着柳枝枝,柳枝枝披着星黛露毯子,正埋在他肩头熟睡,手里握着一个暖宝宝。
到单元楼下,他敛步,回眸看向正做着香梦的小不点儿,直接抬步上楼。
赵晴子移步到客厅,从猫镜里看电梯走廊。两分钟后,电梯门开,走出来的人只有柳枝枝。
这么多年,她对柳枝枝的起床气了如指掌。
很快柳枝枝便转身,朝电梯说些什么。
紧跟着,孟侦也出电梯,屈身将她抱在怀里,说着什么安慰贴心的话。
至此,赵晴子回卧室继续装睡。
回去路上,孟侦揣着这片套,思索良久。
马路两旁行道树垂着大红灯笼,街道行人皆泛起喜悦的笑容,在这个无雪无星的跨年前夜,一切都美得有点不真实。
拐到大平层看奶奶,他驾车回三木,店门口碰到一辆警车呼啸而过。
休息室里正放着一首英文歌,女声声音慵懒,又丧又治愈的曲调。
“tired,i’mtired,i’mfeelingsotired,
i’velost,i’velost,ican’tsleeptonight,
cry,icry,astimepassesby,
it’s2atnight,ican’tsleeptonight...”
平时柳枝枝都听五月天,整这么一出子弄得他挺不习惯。
推开休息室门,她正在沙发上抱腿蹲坐,两道野生黑眉蹙成麻花,两颊也气鼓鼓的。
见他来了,柳枝枝抠着小音响,调大声音。
“love,it’slove,whatevenislove?
nowi’mempty,empty,empty,
istilldon’tchange......”
孟侦眯着眼,若有所思,“没事了枝枝,你同学刚让警车拉走了。”
柳枝枝岿然不动,视线散焦缩在那里,歌声继续响着,已经从最初的“tired”,烈度升级到“broken”......
“她日子过得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咋还给人哭丧呢!”
孟侦径直走她旁边垂坐,伸臂推她躺他大腿上,开始剥左手提溜的烤红薯。
她头发朝左扑甩,指指右边,“外面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