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新看见我对他又是摇头又是挤眉弄眼的,估计是觉得好笑,支着额头就无奈地摇头笑了起来。
我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怒气和郁闷,遂怒瞪着他道:“你笑什么!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的好吧?我不喜欢作诗对句,又怎么了!”
他不理我,继续笑,“你放心好了。”他边笑边道,在我的一颗心刚刚放下来时又转头就对那边看过来的人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可以,请出令吧。”
什么?!
我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他说什么?可以?
他不是说了放心的吗!就是这么让我放心的?!
“沉新!你——”
我气得直跺脚,一拍桌子就想找他算账,却反被他一指点住了额头,把我凑过去的头推了回来,看着我认真地笑道:“放心,这些行酒令只是说着玩玩的,只要朗朗上口就行,就算韵脚不对,也没人会说你,不过是罚你一杯酒罢了。你老这么推脱,以后可怎么办?凡事总要先跨出第一步的。”
我一急,正想反驳,耳边就听见刚才那个请我们行酒令的家伙又开始说话了:“出令自当是神君先请,在下才学不当,不敢当得。只是这里有几个要求,大家都要遵守才是:这第一,便是两句一韵,可说两句,也可说四句八句,有才高者,一句一韵也可;其二,则是咱们今儿都是因为沾了二殿下的喜气才聚到一处的,因此对的句中都需包含喜庆之意,可以自己拟诗,也可化用佳句。二者缺一不可,有谁没有兼顾,便罚酒一杯。”
我见酒令快开始了,又气又急,怕被他拖过去,连忙道:“你又不是我,说得当然轻松!反正我不玩,你要玩,玩你自己的去。”
我说着就想转身埋头吃菜喝茶,沉新却在这时拍了拍手,将那一桌子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那人忙问道:“神君可是想好题了?”
沉新笑道:“题目倒算不上,不过是个酒令罢了。大家不过玩乐玩乐,也不需要出得太难,那就以沉夜月华雪为题吧。听碧接。”
司命听了,就耐人寻味地笑了笑。
我瞪了他一眼,又捏了沉新的胳膊一把,见实在避不过,只好绞尽脑汁地想了几首新岁的诗词佳句,拼拼凑凑地勉强接了,接下来又是司命他们一句句接了,有一人韵脚没押对,被众人指着喝下了一杯酒,又有两人诗句里喜庆之意包含得勉强,被沉新他们认定不通过,各自罚了一杯。
接下来就轮到我出题了,让我行令比让我接酒令还要难,简直是要了我的命了。好在沉新还有点良心,偷偷蘸着茶水在桌上给我写了烟火两个字,才让酒令不至于在我这断了。
这么几轮下来,我是已经文墨尽枯了,他们却一个比一个要兴致高涨,当问露和流初两个人过来时,酒令已近被沉新和方才那个发起人对成了长诗,一句接着一句,对得我头都要晕了。
“旭日爆竹,三两两三惊新岁!”
“盛世银花,开谢谢开不夜天。”
“人逢盛世寿增添!”
“屠苏新酒祭此年。”
“铜雀台上枯绿逢春凤化归!”
“一树繁花落尽新叶人成双。”
到得第十六句完毕,那人总算没有再继续和沉新对下去,而是举杯笑道:“素闻神君才思敏捷,聪颖敏慧,今日一见,果真名副其实。修义佩服,这一杯酒,我喝得心服口服!”
我松了口气,可算是完了,连忙在那人豪迈饮酒的时候站起来,首先对着问露和流初举了举杯,其他人也都一一立起,一道敬了一杯酒。
也是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了三清为何总说流初神君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他好歹是今晚筵席上的新郎官,却是一言不发地闷头喝了酒,期间不时瞟一眼问露,对于其他人热情的祝贺恭喜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多言,反倒是问露,在看到我们这边这么热闹后讶然笑了一声,颇有兴趣地问道:“这是在行酒令呢?都几巡了?”
流初就在一边轻哼一声:“不过是酒令罢了,又不是诗会,有什么好惊讶的,不过是化用诗句罢了。”
席上就陷入一片寂静,司命一脸又来了的表情,问露看着则有些尴尬,我有点不知所措,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来缓解缓解气氛时,沉新在一旁缓缓笑了。
“多年不见,天宫二殿下还是一如当年啊,是不是我当日下的手太轻了,没让你记清楚礼节二字是如何写的?”
我连忙低咳一声,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角。
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再怎么说我们还在人家宫里呢,要是让他一个生气让人丢我们出去,那我……我估计会在一天之内成为三清笑柄,然后被娘亲狠狠罚一顿,再扔在宫中禁足上几十几百年地了事吧。
☆、第83章 喜宴(四)
面前的流初神色几乎是立刻就阴沉了下来,看来二哥以前的那些话还真是在诓我,什么一见到沉新就恨不得当块石头,什么怕的不行,都是胡说八道。
我有些不安,生怕沉新这么露骨地一通话让那流初下不来台,到时候争执起来事小,要是再打起来问题就大了,大喜之日新郎官被苍穹沉新打折了腿扔下凡——这件事一旦发生,三清绝对会沸腾的吧。
沉新似笑非笑地说完了那通话后就没有再开口,那流初就更是沉默了,他阴着一张脸,沉默之间,忽然上前一步,问露见势不好,连忙扯了他一下,有些神色慌张地对他摇了摇头。
“小、阿初,算了,”她低声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今日又是你我大喜之日,何况也是你有错在先,算了。”
流初看她一眼,神情微霁,但还是有些难看,他又哼了一声,轻蔑道:“我不过说出我心中所想罢了,有些人受不得。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了?”
沉新就挑了挑眉,“哎,还别说,这话用在二殿下的身上合适不过,知人莫若知己,这话却是不错。”
“你!”
“阿初!”问露上前挽住了流初的胳膊,神色似有些犹豫,但她最终还是低声道,“你就这么在玉华殿发作,母后又该说我的不是了……”
那流初神色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脸色一沉,但却没有针对沉新,他因为问露这句话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犹豫和不虞之色,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妥协,拉着问露一言不发地转身一道走了,脸色很是难看。
问露被流初拉着,不好停步,只能对我们微微欠了欠身,低声说了句抱歉后就跟着他一道走了,在离开之前,我和她有一瞬间的目光交汇,她一怔,又对我笑了笑,没再多话。
他二人离开之后,除却我和沉新司命,还有刚刚那个什么修义,在场的其余几人都面面相觑,似乎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有人惶惶地看向已经坐回原位的沉新,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神君,这……”
沉新缓缓斟了一杯酒,没有理他。
那人脸上就讪讪,旁边一人皱了皱眉,正要上前开口,修义就伸手拦了他一下,目光有些赞赏地看向沉新,笑道:“神君这话虽说得有些苛刻,但总比有些人前笑脸人后咒骂的要好得多了。”
他说着,侧了头往一边看去,我和其他人也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一些身着华服的人见流初问露向他们那边经过,忙起身笑着举杯不迭,却在流初目不斜视地离开后立刻没了笑容,更有甚者还撇嘴呸了一声,低下头嘴唇蠕动,不知在咒骂些什么。
众人一时就有些沉默,我看着那情那景,默默无言,心中有些感触,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司命却在此时叹了一声气,他之前一直对沉新和流初二人作壁上观,没有开口说话,此刻却又优哉游哉地说开了:“我说,你们可别觉得我二哥可怜什么的,呵,他也就只有今天收敛了点罢了。这些人什么心思,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今天不发作,只不过是因为不想二嫂日后难做人罢了,等到了明天,那些人估计就会为今晚的举动后悔了。你们这些泛滥的同情心啊,还是留给这三千世界的凡人吧,南郡一带又开始洪水泛滥了,又正值瘟疫,唉……近几日酆都又有的忙了。”
有人就疑道:“凡间诸事不都全凭神君一杆笔吗?神君若不忍,大可一笔勾了这南郡天灾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