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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1 / 2)

43

洗車,是若林克行最喜欢的休间活动之一,一个人东摸西弄地黏着他那辆車,他是个爱車的男人。

今天难得休息,他依旧在洗車。

银灰色的車身冲上水,再映上阳光,更有一种晶瑩的透明感。他满足地望着这画面,心却飞去了前几天晚上他和秋野在渡边家小聚,所听見的话语那方。

「我希望你们能瞭解,毕竟敏是"塑胶眼淚"的一员。」渡边以难得見到的阴鬱态度說。「可别告诉我說連你们都无法諒解他,这几天的冷战是怎么回事?」

「也不算是冷战,只是不太习惯他看着明宏的样子。而且就算要谈到諒解,我们也不是諒解他,而是諒解明宏。」看着身边的秋野訥訥地不說话,若林握紧酒杯,端正了眉毛的姿势这么說:「敏早就是出名的骨子里任性,我们怎会不知道?习惯了,也谈不上什么諒不諒解,你根本就只能不管他。爸,但是我会諒解明宏,峻大概也是一样。」

没人說话。

「戀爱中的人都是一样,說老实话,敏也的确有那股子媚气。他很漂亮,没跟他接触过的人无法想像那种感觉,我形容不出來。我和峻跟他搭挡这么久了,我们能够了解,我们会諒解明宏。爸,你儘管放心好了。可是,这样下去真的好吗?敏的个性是有点歪歪扭扭的,也许以后会有麻烦。」

听他这样說,渡边又重重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几乎一定有麻烦!只是泼墨已经上了那一张白纸了,难道你能把它擦掉吗?

若林自己也暂时停顿了一下下,目光飘向手中的酒杯。在杯中,澄亮透明的冰块溶化了,混进了褐红色的酒液里去。因为光线还算是不错,只要你紧盯着酒杯看,似乎就可以把水和酒之间如何融合的情形瞧个仔细。冰块轻轻柔柔地、很斯文的由固体化为液体,一丝丝的沁进酒里去。兩种不一样的东西无法抵抗命运所安排的情况,正不由自主地要合为一体。

如果把那兩个人比喻成水和酒的话,那谁该是水?谁又该是酒呢?他想着。

平野是水?不,他应该是酒,所带來的化学反应爆发力惊人。水应该是白石才对,又或者这也不对,白石是块冰,晶瑩剔透、玲瓏的一块冰。你想抓也抓不住,并且是非常不稳定的,随时都会化去,随时都会消失。

他在十四岁那一年认識秋野与白石,他俩则都是十三岁。若林翻开了回忆的相簿,首先映在眼中的是一个清秀的无法形容的男孩,白石从小就是那么的漂亮,虽然家境并不是很好,但天生带着的一股气质却让若林在第一次見面时以为他应该是富家公子。其实秋野才是道地的公子哥儿,幸福又不知天高地厚。白石跟秋野比起來要深沉多了,但那是一种透明的深沉,由于他本身的光辉而教人迷惑。相識已有九年,若林很清楚,在某些时候,白石的风韵是連正常男人都忍不住会心跳的。面对那么圆润的一块冰,平野会被迷惑,也怪不得他。

可是他搅不清白石是怎么会爱上平野的。說平野是酒,这大概是没有错

的.....。若林认为平野是自己的好朋友,他知道平野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个性也很好,很善良、很重情分。但平野的聪明令人看不清,他的平凡淡然态度使人无法把他看清,长年生活在复杂的演艺界,若林从经验中学到了一件事:不能把这种人看低。羽多野也是这样的人,平凡的聪明人拥有太多的馀地和可能性,别人因此推测不出他的脚步。

如此的一个人遇見了白石,若林怎么想都总是有预感告诉他这是祸不是福。他太瞭解白石和羽多野之间的关係了,并且事实上他还为了这件事和白石处得不太好。没错,白石是他的伙伴,但这并不表示他一定得容忍白石的一切。他不喜欢这样诡異不寻常的关係,他觉得白石根本不必那样做,难道說白石真是贪图那笔可能的遗產?他受不了这种事,他也认为白石不是这个意思。白石追求的是很虚幻的东西,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那是什么,而若林虽然不完全懂得他,但至少知道他不是个拜金主义者。似乎他只是随着波涛沉浮漂流,目的地是可能永远都到达不了的梦中黄金城。

一面跟他们的社长保持着这种关係,一面又死心塌地的爱上了平野,这不是

若林的价值观所能理解的情形。

「我总觉得以后会有麻烦,爸,这样子下去真的没关係吗?」他继续喃喃自语。

渡边根本不去回答他,也不试着考虑这问题的答案。因为儘管那兩个人现在已经算是勉强平安地通过了第一个关卡,但是从这件事发生开始,便一直是个麻烦,若林在說废话。

「峻,是吧?」若林是不会真让秋野不开口的,又眼見渡边没有反应。「你好歹說句话。」

秋野只是低着头,什么反应也没有。

「峻!你說话啊!」

被催促了,才总算开口了。

「你要我說什么?我该說什么才好?」恨恨地、有点恼怒地,秋野抬起头。「倒楣碰到了这种事,我该說些什么才好?!敏怎会....?事情怎会变成这样?我..我不知道到底该怎样才好,我感到莫名其妙!那天在tbs,该看到的我们都看到了,可是那又能怎样?我们只能說我们知道了啊!克行,我觉得你想太多了。」他转向渡边:「爸,我没有意見,我不会插手的。」

他說话还真是支離破碎。

說老实话,秋野他至今还是不愿相信这件事,不要相信这个事实。儘管他如自己所說的一般,已经在tbs看过了那个场面,但是这个事实太重太不同了,他的潜意識如今只想要逃避,因为他是个不爱多用脑筋去思考未來的人,因为他从小就是个幸福的公子哥儿。

「我为什么一定要去接受呢?」他暗想着,不过没有什么作用。那晚在他眼前发生的事的确曾经存在,身为目击者,他现在没有抗拒记忆的权利。可是他很不甘心,急急地还想找些东西好置身此事外,他实在不喜欢这样的情景。他的个性使他无法接受那些自己不会去做的事,因为他比较重视自己,并且也不擅长去模拟别人可能会有的心情。

于是,不想在戏中轧一角的他被放置到了这种剧情下,便不情愿地认为說其实随便混过去就好了。

若林忽然放下酒杯。「好,那你就去置身事外好了。」并且动作很大的点上了一根菸,这么說。

他认为秋野一厢情愿。他现在还是这么认为。

車已经洗乾净了,接下來就该上臘。他熟練迅速的替爱車上粧、整修门面,用优美的动作和海绵在車盖上画出一个个模糊的圆圈。

望着每一个旋转动作,他都在想着。天啊你看,从开头回到起点,又連接至另一个开头再回到另一个起点。每一个圆圈都是一样的形式,每一件事情的本质也都是一样的,总有着过程。从成名前直到如今,既然他俩和白石搭档了这么久,那秋野怎么可能真的完全置身于事外?生命是一场场的戏,当你身处在已习惯的舞台上,却发现多了一个本该不存在的角色,就算之后的戏码改变了,但你又怎能装作什么也不知情的样子、继续理所当然地演下去?

他有点生气,有点失望。剧本已被平野改变了,神藉着他的出现反悔了以前所做的决定。或也许这并不是更动,而是早就安排好的。可是至少再也不会是他心中不断期望的东西,天啊,他一直以为....。

若林猛然停住了动作。

「峻,說不定你才是最聪明的,我又能做些什么呢?」他喃喃自语,紧绷着的脸庞轻轻放松,忽然觉得自己是太多心了,太爱操心、太爱多管间事了。

因为在他眼前,完美闪耀的太阳逐渐开始西下,微风不经意地走过了他身旁。

44

而如今,日月依然飞逝。

经过了兩年多了,快三年了,我们暂且先跳过一些事吧,有些事以后再谈。又是一天。王沁背着肩上的黑皮大包包,长扬走过繁华得教人有点受不了的忠孝东路四段,手中握着一盒糖,时时皱着眉头、伤脑筋地望向它。

[要命,这小鬼,偏偏在我觉得应该减肥的时候送我巧克力。]她已经毕业了,没有继续考大学,直接开始以教授钢琴为业。虽然从四岁起便学琴,也学得还不错,但音樂一向只是她心爱的一项活动。她不认为自己在这方面有什么惊人的才能,再加上喜欢悠间的生活,所以乾脆致力于教孩子们去认識旋律的美妙。她的家境中上,父母常被兄嫂接去国外小住,她一个人可以在台北自由地做想做的事。没错,她不是所谓的名师,但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那种足以压倒眾人出人头地的才能,重要的是如何培养出关心音樂的习惯,她这样认为。

其实她做得蛮好的,学生们都很喜欢这个"大姐姐老师"。

眼看着就要满二十岁了,她照旧仍然是朋友群中的资料分析主任,"塑胶眼淚"的歌迷。她的个性没变,只是发型上有点变化,脸颊兩旁露出耳朵來,后脑勺剪得贴在头皮上,

是很峻峭的层次。不过服装倒还是老样,衣柜里有三分之二的衣服都是男装。可憐的母亲已经正式向亲友宣布:这个女儿实在是不爱穿裙子,当初想要再來个儿子的丈夫应该也可以满意了,她除了性别以外、其他都好像和男孩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老天啊!她可不要嫁不出去!

对于这个问题,王沁总是摆出一副不以为然又快要昏倒的表情。

老实讲,戀爱这码子事,她没谈过。她一直自认不是美女,但别人却又告诉她說已经算是中上了。虽然也不是没人追求,而且还偶尔遇到男孩过來搭訕,可是她老觉得那感觉不对,怎么也放不下心去把它当作一回事。

「小姐,我可以跟你聊聊吗?」

每次听到这句话,她夹着菸的手永远突然停在半空中,像是一个还身在后台准备的新进演员被人冒失地推到了聚光灯下。

没办法,我还太小了。她这样喃喃地安慰自己。

这句话要是给可憐的妈妈听見,一定又有得惨叫了。

都几岁了,怎么还会小!这个女儿从小到大就只会让她操心。

不管怎么說,王沁如今最喜欢扮演的角色仍然只有兩个,第一个是"钢琴老师",第二个还是"资料分析主任"。

她自己有点觉得,注意报章杂志上的消息,并且以此推敲"塑胶眼淚"这个偶像团体在舞台下的真相这兩件事,似乎已经渐渐转变成她的"嗜好",而不再只是单纯的偶像崇拜。

她不晓得这个想法是从哪儿來的,它只是在某个时间一溜烟地就鑽进了她的脑里。为了得知"塑胶眼淚"的情报,她和朋友们都己养成了每月兩次去"检查"日文书店是否进了什么新杂志的习惯,渐渐地变得对于东京的流行知道的比台北流行还要清楚。听音樂自然也是以日文歌曲为主,并且不时地会忍不住去挑各报章杂志上演艺新闻对于日星报导的错误。这感觉其实挺可怕的,尤其是当你想起了八年抗战的时候。可是这些事真的已经成为了她的兴趣嗜好,她藉着这些事打发空间时间,又在这領域中找到了成就感。也许是真的有点没出息吧,但是再怎么說都不是在做坏事,她想,每个人的路途不同。

会沉迷至今,最主要的一点是她果然没负了"情报分析主任"这个别名,所猜测的动向都很准。反覆循环下來,也难怪会越玩越精,兴緻勃勃地不停猜下去。这种感觉,可能就像有些人沉醉于益智谜题或推理小說一般吧。

远远地已经望見了att,她闪躲过挤在路口的人群,转进它身后的小巷。

今天的气候实在不错,是那种在台湾天气中极为少見的不冷也不热、刚刚好只要穿一件长袖衣服便感到心满意足的暖春。王沁就正喜欢这如此的节候,每当它惊鸿一瞥地匆匆出现,她总是记着要把它紧紧地收在怀中。在这个下午,她虽照例穿着浅藍的牛仔裤,但配上了粉橘色。一辆机車从她身边长扬了过去,再加上一些些微风,颈间的丝巾便捲起了一波很淡很淡的水綠;投映在大幅的落地窗上,她不经意地偏偏头,眼光却越过了自己的倒影,直接拋向窗内坐在角落的那个女孩身上。

真是奇蹟,张晓玫今天居然没迟到。

「哈利路亚!」,王沁咕噥了一句,急急地奔了进去。

除了杜嫣琳,张晓玫是她朋友中的第二个美人儿。如果說杜嫣琳是颗狂野的黑珍珠,那

张晓玫所散发的就是粉粉的玫瑰光泽。及腰乌黑的长发,白晰的皮肤,甜美的五官,再加上那和杜嫣琳一色一样的喜好-----勇于穿能显露出自己的好身材的服装。王沁很喜欢跟她俩一起走在大街上,稍微保持些距離卡位在她俩身后,好尽情欣赏來往男士们脸上表情的反应,她觉得这是一大樂事。

张晓玫家境富裕,但兴趣却不在讀书上,虽然考进了知名的商职,却一个月不到就休学了-----原因是学校不准留过肩以上的长发,而若林喜欢长发女孩。在她们这一群歌迷中,她是继杜嫣琳之后第二个到日本去追星的,由于家境好,去的频率也就相对的很高,自然的,她也就成为了除了杜嫣琳以外王沁最好的现场资料來源。

杜嫣琳已经去日本留学了,以高分考过了日文能力一级的考试,也顺利地考进了在日本传播业、演艺界内算是名门的学校。一边打工一边讀书,另外最重要的是-----一边追塑胶眼淚。

塑胶眼淚这三年來已经脱離了青涩的偶像时期,进入了渐渐圆熟的成长期。正努力地要摆脱掉光靠脸吃饭的形象,而向着实力派前进。舞台剧、电视剧、唱片、广告、电影,转型得颇成功的他们个人活动增多了,活跃度也是一样。尤其是白石发展的更好,是同时期出道的偶像明星中最为发光的。而若林和秋野也都在前五名内,若林就才刚结束一齣舞台剧的演出,接下來白石又要开始。张晓玫上个月就是为了若林的舞台剧而去的日本,前几天才回來。

「玫瑰茶。」王沁对着相熟的服务生嘀咕了,这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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