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是一首想靠近愛慕女子而無法靠近之詩,在言之音心裡,留下這首詩的賢信想必也只是個窩藏在書房的登徒子,於是她不願再進書房。之後她再看到賢信這個名字,是在她爹言喻的書房裡。
言喻那天改學生寫的文,要言之音幫忙先看一遍分出佳作與劣作,她看到一篇文章字華辭豔,內容皆是男女情愛,她皺眉,能有如此文筆卻都浪費在風花雪月,看到文末工整小楷署名『賢信』,她二話不說把它歸到劣文。
言喻大致翻一下言之音歸的劣文,最後停在賢信的紙上,細看一回「這寫的不錯阿。」
言喻挑出賢信的文放入佳作裡,這舉動被言之音看到「爹,這文華而不實,盡是風花雪月,不可取。」
言喻笑「之音,妳知道為何偉大的詩作足以傳承數百年嗎?」
「字句優美,對杖工整?」之音不明白言喻為何如此問。
「能感動人數千年的不是那些字句」言喻疼膩的看著從小就聰慧過人的女兒「是情。」
「相較於國家興衰,男女情愛不就顯得微不足道?」言之音不以為然「男子不應該就是要有顧全大局,棄一己之私的情操嗎?」
「自古功臣名將是成全大局,但他們背後犧牲多少父母的眼淚、多少妻兒的心碎」言喻感嘆「之音,能給自己幸福的往往不是顧全大局的功臣名將。」
這個道理,在後來她爹生一場大病後,她便明白。
書院本來收入就薄,言喻的病情來得急去得慢,沒人說書自然也沒收入,與言喻相依為命的之音也能靠著變賣家產應急,言家一度陷入困境,就在此時情深義重的賢信,對父女倆伸出援手,一來是感謝言喻的師恩,二來是對言之音的擔憂,畢竟言之音身子怎堪日以繼夜照顧她爹的操勞。
那個當初她不屑滿腦只有小情小愛的賢信,卻是在緊要關頭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他替她分擔多少擔憂的日子,只有靠在他肩上那份安全感,她才有辦法入睡,他已經成為她生命裡第二個不可或缺的男人。
在之音細心照顧下,言喻的病情漸漸好轉,大病初癒後不久,賢信已經沒有理由待在之音家裡,離開前他親筆抄寫一首小詩當面交給之音。
〈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之音將紙小心翼翼折好,收入衣帶,上前抱住他,他也緊緊抱住她。
之音嫁給賢信一年後,她懷上他的孩子。
「說好有蕡其實,不只一個,妳還要給我生一打。」賢信看到之音抽屜裡珍藏當初自己抄寫給她的小字條。
那天之音看著賢信字條上工整小楷的笑容,彷彿成為不能前進的永遠。懷胎十月後,她難產死了,什麼都沒有留下,只有那個依稀的笑容和象徵夫妻生活充滿希望與憧憬的桃夭詩條。
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