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渡口,她穿過那一徑無風的桃林。身後那一片映在江上的天色,微微昏暗起來,又近日與夜的交替。
村裡的水井在離渡口較遠的另一側,方婉走了好一段路,穿過村裡稀落的幾座家戶,尋到了梅姐先前告訴過自己的水井之處。
那水井在村落口,鑿挖在入村的黃土路上,順著那黃土路,便能到下一個市鎮。聽梅姐說過,下一個市鎮商業繁盛,村裡有許多男丁都靠那個市鎮營生,有人在那展了舖子做買賣、有人在別人舖子裡幫手,連帶養著渡口旁這一個不起眼的小村。
梅姐又說,那鎮裡獨富一方的秦家樂善好施,每月都會擇一日,在街市上發粥送糧。梅姐每月都探聽好了日子,起了個大早去搶在那排隊取糧的人龍之前。
她拿了自己的畫絹,便是到那鎮裡兜賣,每回賣絹回來,便要拉著自己一個勁地說那城裡多熱鬧繁華,要她得空必要去遊覽一番。
方婉只是笑了笑,隨口允著她。她便是不愛人多嘈雜的地方,方將畫舫泊在這個寧靜的渡口。
隨遇而安的日子,是再好不過了。
方婉將水袋擱在井口,那井水不大深,頭一探便能在水面照見自己的倒影。她轉動著一旁的盤軸,將那繩索上繫著的小桶往下放去,直至聽見了井水嘩啦地灌入空桶,她多使了幾分力,把那裝滿水的桶子轉上來。
天色悄悄昏頹,夕陽往渡口那方斜去,方婉纖細的身影漸漸被籠罩在村落龐大的陰影之中,顯得有些渺小荏弱,宛如世間一抹難以察覺的影子。
她捉起了一旁的水袋正要承接井水,驀忽間,聽見身後黃土道上,一陣馬兒疾蹄,自遠而近,竄入方婉耳際,她專注看著水袋,怕讓水溢了出來,眼角餘光輕輕一瞥,在微暗的夕色中,看見一匹模樣眼熟的駿馬,馬背上,是那個溫雅中帶著一絲瀟灑的男子。
是他──
她一瞬怔愣間,那蹄聲如雨點落響挾帶著狂風,已自自己背後疾掃而過,那一瞬間,她心一慌,什麼也不顧地便要追上去。
裝了八分滿的水袋被拋在井口,幾乎要滑落入井內,方婉驚回神,趕緊旋回身子去抓那水袋。
她探入井口,卻照見井水裡映著自己的容顏──她已是個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