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呀,跟著梅姐到隔壁鎮上去了。」方婉笑了笑。昨晚睡前,桃兒說起明日梅姐要往鎮上去,邀上了她,是故欲徵詢自己的首肯。
她向來寬容,雖說桃兒是貼身女侍,方婉更多時候卻把她當妹妹看,何況她也不是鎮日需要有被伺候的人,便允了她。
她半生歲月中,雖是有人隨伺在側的時候多,然自食其力的生活,她是慣了的。不如說,大多時候,她的心裡,總覺自己是一個人孤單地活著。如今能有桃兒隨侍在側,又得這只畫舫沿江行流,覽盡風光,是那人給的體貼。
「前日在下趕回家邸一趟,行得匆忙,只得將夫人的披風託給村西寡居的婦人,走時,聽她說起夫人的畫絹。」男子微仰了頭,看向立在甲板上的方婉,一陣薄薄江風吹來,將她一身單薄的裙裳吹得衣袂翻飛,活脫像煙波裡的仙子。
他看著,移不開目光。
「喔?梅姐說了我什麼?」方婉隨手攏了攏被微風吹亂的鬢髮,抬眸卻撞見他的目光。
「她說,夫人先前多畫秋日殘荷、冬日霜雪,為何近日特愛畫春?」這話是自梅姐那裏聽說的,然語尾微微揚起的疑問,是他自己添上的。
「春光正好,鎮日畫秋冬衰敗之景,多不應時。」
他平時一身的溫雅有禮,緩緩被收斂起,被一雙益發深邃的瞳眸掩去。方婉微微斂了眸,避開了他隱約變得灼熱的目光。
然男子卻自棧板上站起了身子,緩緩朝畫舫走來,方婉怔怔看著他逐漸靠近的身影,啟唇欲問,張了口,卻成啞然。
她看著他跨過船舷,踏上甲板的那瞬間,畫舫輕微一晃,登時晃落了她懸得緊緊的一顆心。
他來到自己面前,隔著只一步的距離,眼神攫住了方婉的眸,那眼神,深灼得令方婉屏息。她只看見,那一雙薄唇在自己面前緩緩張闔,須臾,方聽清他低沉的嗓音──
「夫人可知,是少游央請了那婦人,邀走了桃兒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