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心口一凜,彷彿被霜霧侵襲。
「這不是秦家公子嗎?」男人亦看清眼前景況,訝然喚道,「莫非……你在這兒睡了一夜?!」
秦少游斂去眸裡哀傷,轉向男人,「您說客舟今日便至,少游怕錯過了,遂在這裡席地睡了等著。」
那人,是船行的老闆,是……方婉的夫君。
沒想到呵。
「夫人……起得真早。」他隔著濛濛白霧,凝視入她那一雙淡漠的眸。
她該知道,他徹夜等的,不是客船。
方婉觸及他的眼神,在隱約哀傷中,透見那一株在他心底生根的荊棘。
「公子怎不回府裡睡,要是著涼便不好了。」她眸眼微垂,低聲應著。
「婉兒,妳認識秦家公子?」男人轉過頭看向方婉。
方婉未先應話,抬眸看向秦少游,那雙淡漠的眸中,緩緩浮生一抹決然。須臾,她挽緊了男子臂肘,清燦答道。
「婉兒識得。公子……是平花渡口的一個過客。」
秦少游聽清,在霧氣濃緲間,淒澀一笑。
那便是她的答案。
俄頃,一陣水波嘩嘩霍霍,如篙船劃開一江寧靜的水,在春晨薄霧間,幽幽自渡口處傳來。
三人皆聽了分明。方婉溫溫抬眸,望入秦少游一雙被薄霧蒙失了顏色的瞳。
「公子的客舟來了,莫要耽擱了上京時程。」
語落,她別過了眸,再也不去看那一個哀傷盈身的少年。
他牽起了韁繩,朝著渡口而去,在經過方婉身側時,一句話,低聲地溢出了唇齒:
「……今科武舉之榜,必有少游之名。」
而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薄霧如紗,層層挨掩了他離去的背影,不知多久,一陣朗朗清歌,在迴風之間悠揚吟唱。
『春光好,衣衫輕薄、枝頭啼鳥;人未老,少年狂游、縱馬踏橋──』
方婉一驚,惶然地轉過頭,見朝霧緩緩散去,桃花徑上,再沒有一個人影。
他走了,留下了一首歌,此後,在她夢裡千迴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