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倚鹤已经蹬上了靴子,将不知道被谁整整齐齐叠在枕边的外衫抖落开来,有条不紊地穿衣束发,然后抓起灵囊系在身上,用力地白了南荣恪一眼,舌尖翘起:
“烧——来,南荣少主,跟我念,烧,不是骚。”
南荣恪双臂环胸,哼了一声,口齿之争是一点也不相让:“骚不骚,你自己清楚。也不知是谁,从鬼境出来的时候抱着薛宗主的脖子,扒都扒不下来!”
朝闻道忙说:“好了南荣兄,你就不要再欺负宋师弟了,宋师弟是病糊涂了才会……”
“……”萧倚鹤正闷头洗脸,闻言好险没呛个半死,他狐疑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几人,眼见连朝闻道也目光游移躲闪,便知竟真有此事。
但他旋即释怀,毕竟自己梦里见着了师尊,一时感怀,将薛玄微当做师尊不丢手,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他大笑道:“是啊,那不像有些人啊,表面上看着豪横霸气,其实生怕我死了呢!还要将我葬到他家祖坟里去!”
南荣恪唰得站直,恼羞成怒:“谁说的!谁要跟一个瞎子合籍!”
逗弄南荣恪这小子,令萧倚鹤又找回了一点当年与南荣麒吵架的意思来,和姓南荣的斗嘴,他还没输过。
“那是,你可是大半夜扎花辫子,踮着小脚出门游街的人,癖好就与旁人不同,你品味独特,自然瞧不上我这个瞎子。”
南荣恪气急败坏地大叫:“你不要动,我不收拾好你,定不姓南荣!”
萧倚鹤匆匆抹了一把脸,撒腿便往外跑,乐不可支道:“你这什么癖好,净天的要跟着别人姓?宋恪、送客,哈哈哈哈这个挺好,我同意了!”
他风风火火地出了门,丝毫没有自己眼睛不好的自觉,于是一个不长眼,一头撞进一个硬挺而温热的胸膛里,捂着脑门懵了片刻。
身后南荣恪正摸着剑追打出来。
“宋——啊,薛宗主!”
“见过宗主……”
“见过薛宗主。”
“嗯。”薛玄微一把握住他的前臂,将他扶起,在楼梯上捋直了,静静地凝视着他,倏忽一皱眉,“你——”
他没有继续说,转向朝闻道,“去哪?”
朝闻道恭恭敬敬:“禀宗主,我们与宋师弟出去散散步。”
萧倚鹤与他挨得近,还能勉强看清几分,视线在他脸上流转了一圈,又低头看了看他袖口,见他已经换了一身新道袍,便什么都没说,也跟着虚情假意地高呼了两声“薛宗主好”。
薛玄微眉心不展——
不等他张口斥责,南荣恪一步夺上,抓起萧倚鹤的手按在了自己的护臂上,霎时间灵力丝缕汇去,凝结出一条可供视物的眼络。
见他左眼渐渐从莹莹的黄琉璃色,变成微微的发着赤,其间充沛着真阳灵力,一左一右颜色迥异,倒像是一对光泽漂亮的猫眼。
不管何时,他总是拥有拉拢人心的能力……呼、朋、唤、友。
薛玄微刚探出袖口的手又收了回去,目光缓缓地在南荣恪脸上逡巡,表情不见喜怒。
气氛微妙,四个人一步也不敢多留,南荣恪更是觉得后颈一片凉飕飕,佯装了片刻乖巧,就前呼后簇着绕开薛玄微,飞也似地下楼。
“你是故意的吗,往薛宗主身上撞?”
“啊,那是我愿意撞的吗?”
“好了好了,快走快走……”
走远了,南荣恪又喝道:“这是我的灵力,你不要抢……你握着我的手臂,它会自己过去的,足够你看东西了!”
萧倚鹤瓮瓮叽叽的声音传回来:“你好小气啊!道侣——”
“啊啊你不要再叫那两个字了!待回了追月山庄,我定要将结契书撕成破烂,摔你脸上!”
“啊哈,啊哈哈哈!”
“……”
薛玄微望着他们勾肩搭背、欢快活泼的背影,眉蹙得更深。
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往外跑,难道一时半刻也歇不住?
他想了想,从袖口摸出一张符纸,叠做个纸雀模样,以灵力点做眼睛。这小雀儿就从他掌心化出一身黄羽红喙,扑棱棱地飞出了窗口。
“去罢。”
·
几人边跑边相互抱怨,直到出了客栈,窜了两条街,迎头沐进黛川的和煦微风里,这才慢下步子。
街上黛川百姓不多,都是各色衣着的修士们,还有一些是听说黛川失事,特意赶过来凑热闹的。满街熙来攘往,扬锣捣鼓,好不喧闹。
其中自然不乏一些偏门小宗趁机售卖灵物灵器。
怪不得南荣恪喊他们来上街。
萧倚鹤看见一些修士正对街边的小石龛做法。
朝闻道见他在意,便将事情的前后因果大概地与他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