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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我报酬(1 / 2)

冯丹青扑向殿中,查看了十几具尸体后,才在一具不成人形的尸首旁看见了相熟的拂尘,不由俯首痛哭:“师父!师父!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有人去后山镇压吴月儿的祭坛处查看,很快回转,道:“祭坛也被毁了。下面的东西确实被人起走了!”

萧倚鹤昏昏沉沉,又受了伤,此时只想卧下休息,根本不想听这些,更不在乎什么松风派梅花派的。

可周遭实在是太吵了,他勉强睁开眼看了看,松风派的前山后殿一映入眼帘,还未细看,耳内嗡的一声震鸣,似一根利针刺入脑海。

他头猛地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钻了进来。

随即从识海深处又浮现出了一段记忆,或许是因为被吴月儿借用过身体,所以萧倚鹤格外能与她共情,又或许,这本就是吴月儿留给他的最后一段信息。

他不想看,但却甩不掉,只好压住耐心。

记忆须臾展开,好在并不长。

——此时吴月儿还没有学会“鬼境”,还被镇压-在祭坛之下,过着阴郁无聊、被人攫取的日子。

但从某一天开始,冥冥之中她听见祭坛之外,多了个男人的声音,那道嗓音清徐和缓,满含笑意,唤她:“月儿,你想不想听故事?”

“以后,我每天都来给你讲故事……”

他讲了江南烟雨,北境孤寒;讲了高山之巅的鸿雁,亦有波澜壮阔的碧海;更有五州成百上千城池中的别样风物。他说着北方冬天的雪貂裘衣是那样的暖和,月儿穿着一定可爱好看;也说着东海珊瑚红若焰火,将来可以亲手为她簪上一支。

故事里有小桥流水,兄妹二人,有桃源一般与世无争的清静安宁,有不知年岁的快乐无忧。

听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讲故事,成了吴月儿的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期盼之一;成了她努力吸纳地灵,壮大自己,希望早日挣脱束缚,重获自由的动力。

此时作为“吴月儿”的萧倚鹤,也被迫沉浸在这段温情的回忆中。

“月儿这么快就学会了‘鬼境’?真厉害……”

“月儿,等阵破了,你就可以见到我了——”

突然,一片白光从记忆中散出,长眠在祭坛之下的眼睛骤见光明。

鬼境浮世,带来的是强大的灵力震荡,自然不可避免地会令镇压她的阵法有所松动。于是这一天,阵终于被破了,一只苍白的手伸了进来,伸向她,伸向阵眼当中收敛着她骨骸的宝盒。

她如约听见了那男人的声音,她将他当做未来可供依靠的兄长、恩人。正要欢喜,却听他虽然依然笑着,却一点热意也无,仿佛是缠绵日久的毒蛇终于吐出了他冰凉的信子。

“月儿,你做的很好。可是故事讲完了,我该取走我的报酬了。”

尖锐寒光一现。

“……?不……”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萧倚鹤随即也感受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是一把利刃剖开了四肢,将魂灵生生从骸骨当中剜出来。那不仅是魂灵撕裂之痛,更有再一次被背叛的心痛。

“不要……”他陷在吴月儿的残忆里,痛到几乎哽咽,“不要,住手……”

薛玄微突然感觉到怀里之人的抽搐,立刻抓住他的手,只见他双眸已然睁大了,无尽的光芒投射进去,映得那琉璃色病瞳亮得骇人。

他当即发现,空气当中有星星点点的荧亮正融入他的身体当中,与鬼境中吴月儿灵身散开时是一样的东西,只因目下是晴昼,看得不那么分明。

他一指点在萧倚鹤颈侧,按住指下狂乱的脉流,为他安魂定气。

“朝闻道!此处交由你处理。”

“啊,是,宗主——”朝闻道回头,还未询问。

寸心不昧铮然而至,只见薛宗主眉心深蹙,颈间紧紧搭着一双细瘦的手臂,那是几乎缩成一团的“宋遥”,他轰然御剑而起,飞掠向山下黛川城的方向。

刚走片刻,朝闻道耳后一阵疾风归来。

薛玄微踏足剑上,大袖遮着宋遥半张汗出淋漓的脸:“生阳丹,愈伤露。”

“……”朝闻道看愣了一瞬,忙反应过来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青一白两个瓷瓶来递给他。

剑去,头也没回。

·

薛玄微冲进山下客栈,也并不管此时黛川也刚经历了一场惊灾,掌柜并不打算营业,他随手抛了一整袋银两,抱着萧倚鹤便登上了天字房。

掌柜捧着钱袋,自然不好再说,巴巴地跟上来谄媚:“客官……”

薛玄微冷声:“出去。”

掌柜吓的后退一步,看了眼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一个人影,忙不迭小跑下去了,走前还不忘将门带上。

他要将萧倚鹤放在榻上,可因为剥魂记忆导致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紧紧抱着什么东西,尽管他本人并不知觉,那抱着的正是薛玄微的脖颈。

疼乱的呼吸片片打在薛玄微的耳畔脸颊,他难受得紧了,张口咬住了脸前的一片衣物。

“松手。”薛玄微似回忆起了什么,心里发酸,顿了顿,说,“别咬。”

其实此时的萧倚鹤并不算清醒,只唔唔地低吟,自然无法配合。

薛玄微叹了口气,口吻稍放软了一些:“……听话。”

哄了好一会儿,他才颤动了几下眼睛,半是耗光了争执的力气,半是被薛玄微强硬掰扯,慢慢松开牙齿,吐出了已经被他濡湿的袖子,手臂也被人按在身侧。

薛玄微指尖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流过去,一层层驱散黏附在他魂魄和元神当中的吴月儿残灵,但“吴月儿”毕竟不是一般的邪灵,而算得上是与大地同化的半个仙灵,与人之魂魄粘连得格外紧密。

萧倚鹤此前深受阴气侵袭,本就体弱,此举像是从一片碎瓷缝当中剔除一粒粒的尘埃,薛玄微生怕指下一个错劲误伤了他,不多时身上也已出了一层薄汗。

枕间,萧倚鹤脸色苍白,眉间隐隐仍有未拂去的青寒阴气,有些害冷,于是将自己藏在被褥里,弓起脊背蜷缩成一团。

伸手一碰,他本能地瑟缩一下,睁开眼不满地看了看,但视线还未聚拢,就又闭上了。

薛玄微狠心将他从层层软壳里拖出来,撬开牙关,向他口中压了两颗生阳丹。

许久之后,碎灵几乎挑拣完毕,阴气也只剩零星少许,萧倚鹤的脸色微有好转,但也并不乐观。

昏昏沉沉的,他仿佛梦回年少,还依偎在师尊身边,不禁嘟囔了两句:“……师尊,冷……想吐……”

薛玄微皱眉,朝他领内探了一把,才发觉这人浑身滚烫,是阴气猛一散净,又虚不受补,生阳丹的药力太壮,致使他烧了起来。

“……不冷了。”

“不冷了。”薛玄微握着他的右手,一边缓缓渡着灵力,低声,“……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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