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念不以为然, “如今好多了,刚来时冷冰冰一丝儿人气也无,差点缓不过来。”
管院见过阮倾臣在南院时的情状,与那时相比,眼前发烧的确算不上什么事儿。便道,“我们接公子回去将养。”
舒念点头,“需得一副软床。”便拍阿阮胸口,“阮公子,管院接你回家。”右手暗暗拈一枚牛毛细针,借长袖遮掩刺入膻中,手指轻轻一勾,银针又退回袖中。
管院正吩咐人安排软床,耳听一声呻/吟,回头看时,见阮倾臣忽然头颅后仰,脖颈拉作一条直线,不住急急吸气,却是半日喘不过来,脸颊憋得通红,双足不住踢蹬,棉被滚下床去——
一时唬得脸色煞白,慌慌张张跑回来,喝斥舒念,“快救!”
舒念故作惊慌,二指拈针,往阿阮人中处入了一针,慢慢旋动,便见阿阮眼皮一垂——
这下真是疼晕了。
管院正掌着阮倾臣双腿不叫他挣扎,隔过一层中衣都觉烫手,急道,“王上每每来书相问,公子万万不可有失。”
舒念收了针,肃然道,“如今情状,挪动不得,且过几日再说。”
管院迟疑一时,终于不敢冒险,“也罢。”指一指外间大汉,“这几个人留与公子护院。”
舒念还在想如何推辞,忽听一声,“……滚。”却是阿阮醒来,伏在枕上恶狠狠瞪着管院。
阮倾臣病中时,管院以为他失宠,很是踩了几脚,听这一声便有些哆嗦,伏身跪下,“公子原谅老奴。”
阿阮不吱声。
管院越发惶恐,“老奴这便滚远些。”一路膝行退后,终于还是不死心,又爬回来,“外间几个人,留给公子看家护院。”
“都滚。”
管院爬出去,远远向舒念招手。舒念只得上前,却听那管院道,“公子身子金贵,无人伺候不行,求姑娘代为照顾。”掌中一凉,已多了两枚珠光宝气的金锭子。
舒念见钱眼开,“好说。”
“护院的事——”
舒念便知不留下人来,管院绝不会安心离开,便道,“阮公子既是见不得他们,休叫眼前晃,守住村口便是,离得既近,有事呼唤也很便宜。”
管院本是怕阮倾臣与淮王置气,小倌脾气大,一跺脚跑了自己无法交待,一听这话,大大赞道,“小舒大夫非但医术卓绝,人也机灵。”
舒念捏捏金锭子,“阮公子病势沉重,药材用得金贵,这花销——”
管院什么都怕,唯独不怕她贪钱,这人越贪财,越容易收买,一拍胸脯,“稍时我回去,多多地与大夫置办过来,千年人参天山雪莲都算不得什么。”
又千叮咛万嘱咐一回,这才离开。
舒念目送一堆瘟神走开,匆匆回去看阿阮,见他只一件薄薄的中衣,平平躺在床上,闭目蹙眉,很难受的样子,忍不住好笑,“好好的吃一颗辽参丹,滋味如何?”
阿阮眼皮一掀,看见舒念,有气无力道,“热,难受得快要死了。”
“你以为装病容易么?”舒念靠床柱坐下,“好在今日哄走管院,尽可在此松快住下,来日再做大事。”
“还什么来日?”阿阮右手垂在被间,五指时紧时松,喘气道,“今日都要过不去了……”
舒念知他此时跟火烧般难熬,很是体谅,“折腾一回都要午饭了,少侠想吃点儿什么?”
“不吃。”
舒念摇了摇头,自去做饭,转过身,忽听阿阮唤她,“念念。”
便回头。
阿阮伏在枕上看她,吐气如绵,“我想喝酒。”
“且等着吧。”舒念一甩帘子走了,辽参丹下酒,没见过活得这么别致的。
自去厨下取水和面,擀出面皮儿煮了,炒萝卜肉臊子做浇头,自己先吃饱,另盛一碗去东厢。
阿阮却不在床上,不知几时爬下来,贴在青砖地上,双颊如同烧了一盆火,连白皙的脖颈都呈艳丽的红色。
舒念一滞,“躺地上做甚?”
好半日才听他有气无力的一声,“热。”
舒念放下碗,催促道,“快起来,外面下着雨,休得贪凉。”
阿阮热得目光迷离,“你去哪儿了?”
“给少侠做饭。”舒念俯身去拉,“地上潮,去那边榻上。”
阿阮“嗯”了一声,推开她手,自己扶着床沿爬起来,挪到窗边凉榻上,一掌拍开窗格,微风携细雨,扑在身上,阿阮喉间逸出一声适意的喟叹,索性半个身子趴在窗棂上,探头吹风。
舒念一把拉他下来,按在榻上,合上窗格,“再胡闹便不需装病,真要好好病一回才罢。”
阿阮哼了一声,总算消停下来,抬臂掩面,躺着不动。
舒念想了想,取一盆井水,投布巾打湿,扯下手臂与他擦拭面颊脖颈,又挽起袖子擦拭手臂。
另取布巾投湿,折作方块垫在额上。
阿阮被凉意相激,感觉好些,睁眼见她背对自己,立在盆架边投洗布巾,忽道,“念念,那年你为了什么与苏秀打起来?”
舒念手上一滞,“少侠,咱们能别说这事儿不?”果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都三年过去了,还叫人惦记。
阿阮翻转身,面向舒念——这么一动额上的湿巾子便滚在榻上,洇出深色的水印。“你还记得吗?”
“忘了。”舒念过来,换了凉巾子垫上,一掌按住榻上乱动的人,“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