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良宵公主已死,夏国再无能够护佑他们的人,所有百姓面临的都是一个被早已算定的结局。
宋小河慢慢停下来,像是跑累了,站在路中央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满脸绝望,高喊救命的男男女女从她的面前跑过,赤红的鲜血从她的脚边流过,肆虐的妖邪用丑陋而狰狞的面容将百姓玩弄于股掌之间。
所有乞求的声音汇聚,皆传入宋小河的耳中。
她的心口泛起浓烈的疼痛来,有些喘不过气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场她从未见过的人间炼狱。
更是因为她是曾经的良宵公主,是夏国所有子民爱戴敬仰的守护神。
这便是当年她死之后的夏国,是所有百姓所遭受的一切。
“公主殿下。”
身旁忽而传来幽幽的声音,宋小河愣愣地转头,就看见身边站着身着绿色长衣,衣冠整洁的严三谷。
随着风声散尽,这些发生在九十六年前的惨剧也随之消散,东方吐白,天色逐渐有光。
入目一片荒败,许多建筑早已坍塌,墙壁碎裂,街上随处可见的狼藉与白骨,近百年的时间里,血迹早已干涸,经历数不尽的风雨后,没了所有痕迹。
这才是夏国如今真正的模样。
严三谷的身边还站着许多人,慢慢地显现出身形来,男女老少皆是穿着干净衣袍,头发整齐,体体面面地出现在宋小河的面前。
他们用一种宋小河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她,有人落了泪,有人却在笑。
夏国子民在近百年的岁月之后,终于再次得见他们的良宵公主。
于是所有人纷纷跪下来,高举双手,像曾经做过很多次的那样,对宋小河高呼:“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宋小河看着这黑压压地跪了半条大街的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坚强的神色,眉眼郁郁情绪却仍旧平静,只是心中彷徨迷茫,下意识抓紧了腰间别着的木剑。
前世暂且不论,今生宋小河所有的道理都是从师父那里学来的,她从未应对过这种情况,更不知道去如何回应这些满眼崇敬的夏国子民。
她想起年幼时曾问师父的话。
“师父,为什么我叫小河,小河也叫小河?”
梁檀便说:“小河是由地势堆积的雨水而形成,这样的小河随处可见,天下间数不胜数。但宋小河却是这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宋小河,没有任何人或是东西能够替代,你不是天生地养,你有父母有姓氏,这名字便是他们唯一给你的东西,谁若是取笑或是看不起你的名字,你切记,一定要将他打得满地找牙,哭着道歉为止。”
宋小河从玉镯中取出那块木牌。
已经很旧了,木牌几乎要褪色,上面有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宋小河。
她心念一定,将木盘紧握在手中,抬头对面前的众人道:“我已轮回转世,前尘尽忘却,今生我只是仙盟弟子宋小河,不是你们的公主殿下。”
众人惶惶抬头,有些人面露失落难过,有些人却像是已经料到,面上仍是笑容。
严三谷道:“我们其实都清楚,如今多年过去,我们已经不再奢望其他,只求还能再见你一面,对你道一声谢。”
宋小河缓缓抽出木剑,眸色沉静,稚气的面庞上充满着认真,说道:“即便我已不再是良宵公主,但仙盟律法,有错必究,你们可以告诉我是谁将你们困在鬼国中近百年,我一定替你们讨个公道。”
这些事已经过去百年光阴,无法再寻到那些灭了夏国的妖怪,宋小河也无法夸下海口为他们报仇。
但是凡人死后,魂魄归于冥界轮回转世,这些夏国子民却在这鬼国中停留了那么多年,显然背后有其原有。
她道:“是谢归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说话。
过了片刻,严三谷才缓缓开口,“我等再见到公主殿下足矣,未曾想过要向谁讨回公道。”
得到这个答案让宋小河很意外,她诧异道:“哪怕被困在这里九十多年,也毫无怨言?”
严三谷扬起个温和地笑,说道:“我们不过是这天地间的一抹残魂,何来什么怨言?”
宋小河刚想再说话,却忽而一阵微风过境,将所有百姓的鬼体给吹散,面前的街道当即空无一人。
她疑惑转头,就看到谢归站在屋顶上,手执阴阳鬼幡,正淡淡地看着她。
宋小河握着木剑抬起,剑尖指向谢归,扬声道:“你究竟想如何?卖了那么久的关子,也该说个清楚了吧?”
谢归道:“你以为我将那么多人引来此处是为何?”
她道:“你不说我如何知道?”
“三师兄!”
远处传来一声叫喊。
宋小河转头看去,就见钟浔之正大步朝这里跑来,身后还跟着云馥和一众寒天宗弟子与钟氏之人,另有仙盟的程灵珠与关如萱带领的仙盟猎师门,剩下则是其他门派之人,浩浩荡荡一支大队伍。
他很快就跑到近处,仰头道:“三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说你能引动妖尸,是真是假?”
谢归没言语。
“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程灵珠眼尖,一下子就看出他手中的阴阳鬼幡,当即面色骤变,说道:“你何时得到它的?”
谢归低头,看着手中的阴阳鬼幡,勾起个极淡的笑容,说:“很早之前。”
程灵珠厉声道:“此为仙盟奉天界之命回收,将东西交出来!你举止怪异,身份成谜,我要将你押回仙盟候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