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宗背靠皇室,历来富裕,宗门内的亭台楼阁建造得花里胡哨,奢华富贵,比之长安的钟氏差不到哪去。
由于严苛的选拔,内门弟子较少,两人一路走来,大多地方都是清静的。
幸而沈溪山来过这里,识得路,再让纸鹤寻着梁檀的气息,否则两人还不知要如何在这庞大的宗门里打转。
一路行过如画般的风景,来到了竹林之中。
竹子长得旺盛,节节拔高,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竹林边上有一个小院,有一人坐在院中,似乎正在做什么东西,砸出清脆的响声。
沈溪山老远就听见了声音,赶忙将纸鹤收回,带着宋小河走到院子的边上,也不敢太过靠近。
就见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挽着双袖,正对着一块大玉石敲敲打打。
他面无表情,眸光淡然,显得极为冷情,却有着与梁檀一模一样的脸。
宋小河一眼就认出,这不是她师父。
她朝那人的眼角看去,果然瞧见他右眼角的下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这是梁颂微,她师父的兄长。
正想着,一人从房中推门而出,约莫十七八的年纪,皱着眉沉着嘴角,一脸的不高兴。
这才是梁檀。
显然他们是一对双生子,从面容上看,几乎一模一样,梁颂微眼角的痣是唯一的分别。
梁檀看了梁颂微一眼,抬步往外走,待走到栅栏的边上时,梁颂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漠声唤道:“子敬,去何处?”
梁檀停了脚步,没有回头,只说:“出去转转。”
“今日的符可画完了?”梁颂微问。
“回来再画。”
“画完再出去。”梁颂微有着十足的兄长威严,冷着脸说话时,更像是命令。
梁檀许是一直有怨气,一下子就像个被点燃的炮仗,回身气愤地喊:“我不画!”
梁颂微没废话,直接甩了一张符,贴在栅栏上,立即形成一道结界。
梁檀用身子使劲撞了两下,气道:“为何你总是强迫我学这些无用的东西?符箓不过是几张废纸,我要学剑!能够实实在在伤人的厉害兵器,不想整天画着些奇怪的咒文!”
梁颂微抬头看着他,慢慢起身,声音平静道:“符箓之法若追其根源,往前数个万年到不了尽头,此法流传能够一直保留下来,足以说明它的厉害之处。我们梁家世代修习此法,多年前爹娘逝去时,也叮嘱我们将符法延续,这是祖训,不可断在我们这一代。”
梁檀像是有些惧怕兄长,见他站起来了,忍不住后退两步,一时间又气又委屈,堂堂七尺男儿抹起眼泪来,撒泼起来,“我不想学我不想学!你说过,这天下的术法如百花齐放,每一朵花都有各自的芬芳,我如何学不得剑法?况且我们这一代有你不就足够了,他们不都说你是符修天才,梁家的门楣你来支撑就好,左右我也没什么天赋,修剑还是修符又有什么分别?”
他满是怨气,声音低下来,恨声道:“你总是将我关在这里炼符,我一点都不想学,我闻到那些朱砂的气味儿就想吐,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我哥哥。”
梁颂微静静地看着梁檀,相比于梁檀爆发的情绪,他更显得平静淡然,甚至看起来有几分冷漠。
梁檀吼过之后,又有些害怕地看了梁颂微几眼,约莫是没少被兄长教训。
“罢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梁颂微才开口,缓缓道:“你想学剑,那便去学吧。”
宋小河听到这里,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想起八岁那年,那个炼符炼到不耐烦,摔了笔的夜晚,她坐在师父的身边,说了一样的话。
当时师父沉默了很久,最后掩了泪光,揉了揉宋小河的头。
也是那日,他同意了宋小河练剑。
第78章 日晷神仪(二)
崇庆三十四年, 夏。
炎热的午后,梁颂微折了一根竹枝作剑,教梁檀剑招。
那是让梁檀铭记一生的日子。
烈阳大片地洒下来, 蒸腾着土地, 梁颂微撤了灵符结界, 周围没有灵力的加持, 温度持续升高。
梁檀在院中扎着马步, 汗流浃背,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往下淌, 晒得满脸通红却愣是一动不动,面上充满着坚持。
只因梁颂微说他若是能够坚持在院中扎一个时辰的马步,就不再强迫他炼符。
梁檀就算是双腿如筛糠一般抖着, 也咬着牙坚持。
梁颂微坐在院子的石桌边, 继续对那块玉石敲敲打打,似乎相当认真地研究如何雕琢。
宋小河与沈溪山就站在竹栏外, 像个旁观者。
似乎是因为看见了年少时候的师父和从未见面的师伯,宋小河难得安静下来,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期间更是一句话都没说。
听惯了宋小河聒噪, 如今乍然安静,沈溪山倒还有些不适应。
他分了神, 转头去看宋小河, 就见她侧脸被日光凝照, 肤色白如雪玉,更显得眼睛红彤彤的, 点墨般的眼眸盯着梁檀,相当认真地看着师父扎马步。
梁颂微也是铁血无情, 说了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少一刻都不行。
时间一到,他将手中的小锤子放下,随后一抬手,从竹林中招来一根一臂长的竹枝,道:“起来吧。”
梁檀大松一口气,腿软得都打摆子,差点没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