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姝眸底绞着纠结,抿了抿唇,道:“我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要进宫了,以后无论生与死都逃不开那座囚笼,在我离开后,你可以带着董婆婆和云芝一起离开长安城吗?你们三人一起在路上也有个照应。”
谢秉安:……
蔚姝眼含期盼的看着他。
谢秉安皱了皱眉,随口扯了两句:“我习惯独来独往,不喜与旁人同行,不过我会将董婆婆和云芝安置好再离开。”
蔚姝杏眸一弯,笑道:“谢谢。”
她的笑容纯粹干净,对他全然不设防,甚至将身边最在意的人托付给他。
她就不怕董婆婆和云芝死在他手上?
一个多月后她入宫,届时他们还会以另一种身份再见,到那时她还会说得出‘谢谢’二字吗?
谢秉安搭下眼帘,避开蔚姝澄澈明亮的杏眸。
正事说完,董婆婆和云芝的去处有了着落,蔚姝也松了一口气,她站起身:“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谢秉安始终站在门内一侧,低垂的视线中,青烟色的裙裾刚出了屋外,却在下一瞬又涌入他的视野里。
蔚姝尴尬的揪着手指,脸蛋透着难堪的羞红,支支吾吾道:“温九,你、你能送我、去前院吗?”
说完,她的头垂的更低了。
谢秉安:……
罩房门大开着,烛光映在院外的青石砖上。
蔚姝紧跟着温九的步伐,几乎快要与他脚尖贴着脚跟的距离了。
风迎面拂来,男人身上浅淡的药香味沁入鼻尖,莫名的抚平了她对黑暗的恐惧。
离前院越近,视野里的亮度就越广泛。
看到前院屋檐下挂着的一排纸纱灯后,蔚姝绕到温九身前,极快的说了“谢谢”二字,头也不回的沿着纸纱灯的亮光跑回房间。
她跑得很快,娇小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屋外,倒真应了他先前那句‘被鬼撵了’的话。
谢秉安看着合上的房门,转身朝后院走去。
他前脚进了屋子,东冶后脚就跟进来,关上屋门后,转身站在一旁,将这几日宫里发生的事向主子一一禀报,禀报完后,又好奇的问了一句:“主子,您就不怕日后蔚小姐进了宫知道您的真实身份?”
谢秉安凉凉抬眼:“为何要怕?”
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小可怜罢了,有何可惧。
东冶:……
他这些时日观察,发现主子待蔚小姐与旁人不同,以为蔚小姐在他心里有些微地位,现下看来,并不是他以为的那回事。
谢秉安坐在椅上,翻看东冶带来的书信。
烛光映在男人冷俊的侧脸上,更显得凉薄无情。
男人问:“圣旨的事查的如何了?”
主子若不提这事,他差点给忘了。
东冶道:“潘史查到了一点眉目,之前李道长选的生辰八字的女子是蔚尚书府上的蔚芙萝,而非蔚姝,虽尚未查出是谁闯入机要阁篡改了圣旨上的名字,但潘史去查了蔚芙萝与蔚姝的户籍,发现她们二人的生辰八字有被改过的痕迹,能悄无声息的换掉二人的身份信息还不被人发现,怕是只有身为户部尚书的蔚昌禾了。”
谢秉安凤眸微眯,叠起书信放在灯芯上点燃,看着燃烧的火焰陷入深思。
东冶又道:“主子,蔚昌禾背后之人定是宫里的人,能避过我们的耳目进入机要阁篡改圣旨上的名字,此人不可小觑。”
谢秉安轻轻挥手便散去了桌上的灰屑:“告诉潘史,让他在蔚昌禾面前提一嘴圣旨上的疑点,以这个由头把他关到诏狱里吃点苦头,折磨上几日再放出来。”
东冶一怔,甚是疑惑:“主子,咱们既然发现了圣旨上的问题,也查出蔚昌禾在户籍上动的手脚,为何不以此直接降罪于他?跟他兜什么圈子?”
谢秉安走到窗前,隔着漆黑的后院看向前院拐角。
“先让蔚昌禾自乱阵脚,击溃他的内心,等他快招时再找个由头放了,派人暗中跟着他,他自会联系背后之人,届时只需顺藤摸瓜便能查出那人是谁。”
其实,他可以直接降罪蔚昌禾,不必这般弯绕。
但篡改圣旨乃是死罪,且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那个女人于他有救命之恩,又是这场阴谋里的受害者,她不该被牵连丧命。
等她入宫脱离蔚家后,篡改圣旨的事再找蔚昌禾清算也不迟。
如此,他也算是还了蔚姝一命。
距离蔚昌禾被抓走已经过去七日,下人们私底下都传开了,何管家去了几次东厂,吃了闭门羹不说,还被东厂的潘督史警告了,后面这几日,再没见何管家出去过。
云芝每天乐此不疲的在绯月阁外偷偷打听消息,将打听来的都告诉蔚姝与董婆婆,说范姨娘因为此事着急上火,已经连着喝了三日去火的药膳。
日头偏西,红霞满天。
今日的天比往日炎热的多,屋里闷热的待不住。
董婆婆做了些绿豆冰糕,蔚姝端了一碟去往后院,打算让温九尝尝,从他来到绯月阁后,跟着她们每日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后院树木枝叶葳蕤繁茂,刚走进去就感受到一股凉意。
罩房门关着,有了前两次的教训,蔚姝长了记性,在外叩了叩门,直到里面传来“进”的声音,她才推门而入,一进去便看到温九背对着门站在桌前,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在桌前不知做着什么。
她好奇的走过去,便见温九的食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字,他的字遒劲有力,字迹尾处藏着锋锐,和他身上凉薄冰冷的气息颇有些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