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涉及到跟他自己相关的事,沈则琛就会变得讳莫如深,前瞻顾后,考虑过多,在季倾羽看来就是有点优柔寡断。
沈则琛总是在考虑会给团队带来怎样的影响,考虑他的举动会给团队造成什么结果,考虑这考虑那,就是不考虑他自己。
“我很感激你发微博维护我,真的。”沈则琛依然看着整齐分布排开的电梯按键,自顾自说道,“但你没想过这样你自己也会被拖下水的吗?本来这件事跟你是没关系的。”
“我知道啊,我怎么不知道?”季倾羽满不在乎道,“他们喜欢用舆论压力整你,那我就反击舆论呗。”
“那你自己的舆论风评呢?”沈则琛问。
“我都这样了,我还有风评?”季倾羽简直想笑,语气格外蛮横,“随便这群网友怎么说啊,我还真不介意,但既然他们一定要发癫让我不爽,那我当然也是要让他们不爽的,看谁让谁更不爽咯,反正我奉陪到底。”
沈则琛明白季倾羽心里的想法,就像在音乐节后台偶遇前队友那次一样,季倾羽也丝毫不畏惧地站出来帮沈则琛回怼了geed成员。
“你不反击,那我肯定是要替你反击的。”季倾羽悠悠地说,“沈则琛,我又没你那么多顾虑。”
沈则琛没说话。
“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管我会怎么样。”季倾羽又说,“重要的是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你觉得用什么办法才能让那群人闭嘴?”
沉默持续了五六秒钟,沈则琛才缓慢地开口说:“今天中午的时候,章城和管理层的那几位喊我去办公室,问了我是怎么回事。”
“然后呢?他们说什么了?”季倾羽问,“总不可能是喊你退团吧?”
“没有。”沈则琛说,“他们只是问过去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我说不是,他们也很相信我,说不是就好。”
“只是我在想,就算我可以发声明否认这一切,但我的手里也没有证据去澄清,去反驳谣言,决定性的证据早就被我的前公司给毁尸灭迹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们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去造势造谣。”
“那么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我所说的话,愿意相信我的人会相信,当然,也会有不相信的人,而且是我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人。”沈则琛忽然侧过头,看着季倾羽的面容,这是上电梯之后两人第一次的视线交互,“所以我觉得,无论后续的处理如何,可能这次我还是给symptom带来不好的影响了,明明我是队长,但因为我自己的私事,我又一次拖了symptom的后腿。”
电梯间头顶的光线很亮,可即使是这么明亮的光线,季倾羽还是觉得照不穿沈则琛眼里那浓重的自责。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九楼,季倾羽忽然来了脾气,一把拉住沈则琛的手,几乎是半拉半拽带着沈则琛快步出了电梯。
第79章
宿舍在电梯门的右侧,季倾羽却直接拉着沈则琛来到消防楼梯的角落,连下几层楼,最后终于在六楼的拐角处停了下来。
角落的窗户敞开,暴雨声充斥着狭窄的空间,仿佛全世界一下子被静音,除了无边无际的瓢泼大雨,再也听不到其他的任何声音。
灰白色的水泥墙涂着白漆,有的地方凹凸不平,甚至有剥落的小块墙皮,露出内里斑驳的痕迹。
沈则琛背对着墙壁站着,不说话,而季倾羽侧对着窗户,视线从窗外的雨景、墙壁、再慢慢地移动到沈则琛的脸上,他看得很清楚,唯独沈则琛身后的那一块墙壁是平整的,没有任何凹凸的。
楼道里的光线很暗,这是因为天色本来就暗的缘故,从窗外望出去,天际布满滚动的乌云,和昏暗的天空形成深深浅浅的碰撞,延伸出一片无穷无尽的黑色。
明明是在白天,此刻的世界看起来却像被滂沱大雨笼罩的夜晚,沉闷压抑,给人一种朝阳再也不会升起的错觉。
沉默很久,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风声,雨声,风拍动着窗棂的声音,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哪种声音都比现在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沉默更清晰。
季倾羽还抓着沈则琛的胳膊,他的手指用力捏紧沈则琛暴露在衣袖外的臂膀,指甲深深掐入皮肉,如果沈则琛的感官正常的话,他应该已经感受到疼痛了。
这种疼痛并非不痛不痒,季倾羽故意使了力道,沈则琛一定能感受到不算太轻的痛觉。
“准备什么时候放开我?”沈则琛低垂着眼眸,他不去看季倾羽,只是盯着地面,以一种缓慢的语调问。
季倾羽松了手,果不其然,如他所料,沈则琛的手臂浮现出淡红色的痕迹,一道接着一道,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有点触目惊心。
他就站在沈则琛面前,两人间不过几步的距离,季倾羽抬眼看着沈则琛,问:“痛吗?”
沈则琛第一时间没有给出回答,过了大约一分多钟,他才缓慢地摇了摇头,开口说:“还行。”
“沈则琛,我再问一遍。”季倾羽固执地、不依不饶地盯着他的眼睛,抬高音调,“你觉得痛不痛?”
沈则琛这次彻底不说话了,他仍旧看着地面,墙壁在他身后投下一片阴影,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整个过程中,沈则琛甚至没有皱过一下眉,也没有喊出声,像是手臂从来没有被季倾羽抓紧过,像是感知不到痛意,像是没有放在心上。
可季倾羽不相信那些表面。
季倾羽死死盯住沈则琛那双并不与他视线相交的眼睛,笃定地说:“我不相信你感觉不到痛。”
“就像之前的那几次,我也不相信你的心里没有任何感觉,受到伤害之后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不累吗?”季倾羽讥讽道,“我看着都累。”
季倾羽话中带刺,是因为现在他的情绪很烦躁,沈则琛自然也看得出来他正在生气,也明白理由,只是沈则琛不会去明说。
正因为季倾羽有无处发泄的满腔怒火,所以他才会以那种疼痛的方式去逼迫沈则琛认清自己,迫使他说出真实的想法。
然而,沈则琛却说:“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我心底毫无保留的最真实的想法,你说我是伪装的淡定,也可以这样理解,我只是在控制我的情绪,因为我觉得极端没有任何意义。”
“起码对现在的symptom来说,没有意义。”沈则琛一字一句道。
沈则琛那冷静到超越旁观者的态度和神情让季倾羽叹为观止,他张了张嘴,简直说不出话,这可能是季倾羽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震撼。
季倾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扯着嘴角笑出了声:“沈则琛,现在我收回你很正常的这句前言。”
他收起笑容,神情冷漠道:“你可能是我们队里病得最重的一个。”
没错,季倾羽想到了他们首次开会讨论组合概念的时候,每个人都挨个轮流说自己身上有什么“病”,其中季倾羽还因为那一身无药可救的公主病被指定为当之无愧的概念核心。
那时候众人都绞尽脑汁地做出了回答,唯独沈则琛没有回答,但也没有人在意,因为他们都觉得沈则琛是完美的、正常的,除了偶尔严厉点没什么别的不好。
包括季倾羽也认为沈则琛比起他而言要正常得多,当然,并不是说季倾羽觉得他自己不正常,他性格里的骄纵是天生的,季倾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他所指的“正常”是大众普遍认知范围里的概念,反正在一般人眼里季倾羽算不得普通,是需要他们退避三舍的那种不正常。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季倾羽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沈则琛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