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平烨已经招了:他与那几个江南学子不过是点头之交,在一次清谈之后心生好感,故而搭过几次话罢了。
那日没敢跟冉杓和云曦言说实话,皆是因听说了汪家村之案心中惊惧,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暗暗隐瞒了。
刑部的差役搜查了宁平烨的居所和差房,确实没发现任何与烟花、火药有关的东西,加之宁平烨与江南那几个学子相交之事亦为属实、人证皆在,这才算与案件撇清了关系。
至于韦建平的情况就要比宁平烨复杂些:此人同江南学子早有联系,主要是跟汪秀峰曾有书信往来。
陆青帆赶到的时候,听到的便是“韦建平与汪秀峰志趣相投、以文会友;听说汪秀峰要入京之后兴奋不已,便前去相见”之言。
“那八位颇有文人风骨、见识胸肌皆令人钦佩,谁知、谁知……我也是怕给家中惹麻烦,才没讲。”说到这里,韦建平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与何玉平暗中谋划何事?那日爆炸之时为何会出现在当场?”陆青帆冷声质问。
此言一出,韦建平便是一怔:“陆侍郎此言何意?同何大人有甚干系?”
陆青帆见韦建平还不承认,便提及了他们刻意行事、制造伪证等事。
韦建平非但没有被拆穿的惊慌,反而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是的大人!下官确是喜欢吃刘记的汤包,这是我家中都知道的事,并非这几个月才如此啊!至于那日……是秀峰着人传信儿,说有好事请我庆祝一二,我才特意赶去的,谁知、谁知到了以后客栈就已经着火了!”
韦建平视线来回在一脸狐疑的冉杓和神色沉敛的陆青帆身上来回挪动,不住地保证:“下官若有半句虚言,当不得好死!”
他那副惊恐模样不似作伪,陆青帆瞟了一眼冉杓,冉杓立刻道:“罢了,姑且当你所言为真,暂且留在后院听审吧。”
言下之意,是需要时间证实韦建平所言。
韦建平闻言叹了口气,抱拳说道:“此事怪下官怕事隐瞒,还望两位大人为下官证明清白。”
“自然。”
等人走了,冉杓立刻要求跟陆青帆换位置:“还是由大人来提审何玉平那厮吧!”
冉杓呐呐地道:“上次照面,下官和云仵作就没能从他手里讨得便宜,如今再来一次怕也是一样。”
陆青帆并未推辞,坐到上首等待何玉平。
恰逢此刻,云曦快步从侧面走进来,将之前陆青帆给她的花名册拿了出来。
“大人,北莽拓跋殿下给你留下的那本花名册里,有何玉平的名字。”
云曦立刻将名册展开,她沉声说道:“十年前,何玉平只有二十出头、且在翰林院当差。”
陆青帆低头一看,果然,在那名单最后面几行有何玉平的名字。
那么多官员都或死或告老还乡,可本该出现意外的何玉平不仅没事、还调任工部成了从五品员外郎……
缘由不言而喻了。
“竟是如此么?”
另外,云曦也找到了何玉平留在两处案发地的罪证:“两处案发地都有一个特别的药碎。”
云曦将东西装回来、却并未因此联想到一处,直到说起那何玉平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妹妹……
“此药乃是瘫痪在床的病患常年服用的一个药引,量少且昂贵。每次煎服之前都得将其均匀捣碎。”
牛皮纸小袋中那一点点的碎药粉末,十有八九是何玉平在捣碎药材的时候不小心站在衣裳上的,又意外留在了案发地。
陆青帆望着那微不可察的些许粉末,不仅赞叹道:“这般细微的罪证都让你发现了。”
“也是巧合。”
云曦第一次在火场发现时也只得了零星碎末,回来好生翻阅了几本医书才确认了;汪同家的药末反而是第二次去勘察的时候发现的,当时桌边星点碎末跟桌腿的碎屑搅在一处,难以分辨,也是云曦花了法子将两屋分开的。
有了足够的罪证,陆青帆便更有信心撬开何玉平的嘴。
他示意云曦站在一旁看着,便命差役提审何玉平。
何玉平在外院等候多时,见终于轮到自己、又是陆青帆和云曦皆在,不仅露出一抹讥诮的冷笑。
“你笑什么?!”冉杓不忿地道:“耍弄我刑部官员让你很得意么?!”
“下官是笑这汪世书到底是个不禁事儿的,全都招了。”
何玉平此言一出,陆青帆和云曦对视一眼,何玉平心中倒是有数。
“既知晓满盘皆输,倒不如痛快些认罪。”陆青帆淡淡地道。
“大人想知晓什么,问便是了。”何玉平神色淡然,仿佛早就料中了这一天似得。
“汪同一家是怎么死的?”
“被我杀的。”
何玉平认罪得干干脆脆,云曦心底蓦然生出几分诧异来。
她跟陆青帆见识过多少凶犯,哪个不是硬挺到最后一刻?若非有足够铁证,狡辩一番也是要的。
何玉平精心布局、杀害十一人,竟然在陆青帆刚一问罪的时候便认了?
“如何杀之?且细细道来。”
“汪同数年来都在为我和主子提供火药,每月我会将银子以‘抚恤银’的名目让汪世书做进烟花场的账目里发给他。谁知这厮不仅贪得无厌,汇丰客栈爆炸案后还以数年积攒的暗账相要挟涨银钱。前夜说好的价钱次日又翻了倍……我一怒之下便杀了他们。”
何玉平那轻慢性命的倨傲态度,说得仿佛杀得不是人、而是一群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