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酸儒终于确信,自己没有理解错马先生的意思,顿时眼前一黑。
萧平这个垂髫小儿,居然是当时大儒马先生的关门弟子!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如同被扇了无数巴掌,嘴唇张张合合,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四周的老百姓全都惊呆了,回过神来之后,纷纷激动地道:“萧大夫的儿子,居然是马先生的关门弟子!”
“马先生是当时大儒,他会选萧大夫的儿子当关门弟子,就表示他是相信萧大夫的。所以,萧大夫一定不是老酸儒说的那种人!”
马先生不理会四周的讨论,又看向老酸儒,问道:“当年你来请教老夫问题,老夫只回答了你两次,可算是老夫回答最少的人之一,你可知为何?”
正在低声讨论指点的老百姓们听到这里,下意识停止了讨论,看向马先生。
他们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老酸儒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何?”
马先生道:“因为,你满嘴仁义道德,严于待人,却宽以律己。这些年来,你不仅毫无长进,反而还越发夸张了。”
他平时说话不会这么直白的,可是萧大夫这样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画下神作《中草药图绘》的奇女子,居然被老酸儒无中生有地诬陷与男子有染,着实让他出离愤怒了!
须知,在如今这个世道,若女子真的冠上了这样的指责,不仅本人无处藏身,便是子女,也要叫人瞧不起的!
杀人不过头点地,老酸儒却这般恶毒,企图毁掉萧遥这对母子的名声,着实太恶毒了!
老酸儒听到这话,脸一下子成了个调色盘,各种颜色轮番换。
老百姓们顿时哗然:“马先生是当时大儒,他绝不可能看错人的!老酸儒一定就是他说的那种卑鄙小人!”
“不,你说错了,他不是小人,他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因此才一再找借口为难萧大夫,开口礼义廉耻,闭口仁义廉耻,可实际上,最不要脸的就是他。杀人灭口,将人家一大家子灭门,却还敢装好人,真真是少见!”
老酸儒本来就难看的脸色,再听到四周老百姓的讨论后,变得更难看了。
最终,他羞愤交加,以袖遮脸,就要离开。
萧遥叫住了他:“慢着,你这就想走了?”
老酸儒以大袖遮住脸,问道:“你还待如何?”
萧遥冷冷地道:“不是我要如何,而是你诬告他人,该当何罪。另外,与三十年前一桩谋杀案有关,也需要关起来,可走不得。”
老酸儒气得眼前阵阵发黑:“你含血喷人!”
萧遥道:“你若有证据便拿证据出来,若没有,便闭上嘴。当然,若能招出同伙,或许能减轻刑罚也说不定。到底如何,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老酸儒听了,马上叫道:“老夫是秀才,有身份之人,不能随意收监!”
当地县令也马上道:“这点的确如此。”说完看向萧遥,“萧大夫,我看此事不如查清楚再做定夺?”
他愿意处置季姑娘,一是因为秦家与他并无太多的关系,二是因为秦峰本人也不想保季姑娘。
可老酸儒不同,他背后除了有袁先生,还和姚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萧遥看向偏心眼的县令:“那为何,当初他诬陷我时,你们却要破门而入搜查?轮到他有问题了,你们却不查明便放了他?”
县令一脸道貌岸然地说道:“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暗中打量韩半阙的神色。
若韩半阙开口,他可就为难了,希望,韩半阙莫要开口。
祁公子冷冷地看了韩半阙一眼,然后看向和马先生一块来的那位男子。
这位一派名士风流架势的男子见祁公子看自己,微微一笑,旋即收起笑容,说道:
“本官不管是在京中看本朝律法,还是一路走来观各地实际案例,均没有诬告与涉嫌谋杀案却不用收监的案例,杨大人不如与本官说一说,这不能混为一谈,到底是怎么不能混为一谈?”
县令听到这话,小心脏颤了颤,小心翼翼地看向快意先生:“钦、钦差大人?”
快意先生一拂衣袖,笑道:“若本官不是钦差,杨大人是不是又是另一套说辞了?”
韩半阙看了快意先生一眼,又若有所思地看向在旁一直不怎么说过话的祁公子。
县令一听,快意先生这绝对是对自己很不满啊,当即膝盖一软,跪了下来:“下官不敢,还望钦差大人明察。”
快意先生又看了祁公子一眼,这才看向县令,淡淡地道:
“我小师弟的母亲,为医者,能救死扶伤,为画者,一手画技出神入化,画中神韵彰显其高洁刚毅的性格,是世间罕见的奇女子,怎么到了你们口中,便可以随意诬陷侮辱?她要求判诬告的罪,你身为父母官,却不肯为她做主,反而诸多推托?”
他的话并不如何斥责,可是听在县令耳中,却句句与呵斥无疑。
县令的膝盖更软了,忙说道:“是下官一时糊涂,还请钦差大人海涵。”
季姑娘坐在秦家的马车里,听到快意先生居然给萧遥如此高的评价,不由得捏紧了手帕,压下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嫉妒。
她有时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命运对她如此不公,对萧遥那么好。
萧遥拥有爱护她的父母祖父,拥有世间罕见的美貌,拥有殊为难得的天真单纯,如今,还拥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一手快意先生也夸赞的画技。
而她呢,从小被父母漠视,基本没得到过他们多少关心。可是他们一朝出事,她却得承受后果,被人追杀,还差点被卖去江南地区做扬州瘦马,好不容易被救了,却一直被追杀。学那么多年医术,又远不如萧遥……
这时秦峰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你进了狱中受审时,实话实说便不用吃许多苦。届时,我会打点狱卒,让你轻松一些的。”
季姑娘满心满脑都不是不甘,都是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可是听到这话,那些争荣夸耀之心一下子没了。
她的眼泪不住地滑落,很快模糊了双眼。
都这种地步了,她还嫉妒什么呢,还不甘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