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和自豪的,是萧遥能得到承恩公这么高的评价,担忧的是,害怕这样的高评价会成为压力,压得萧遥喘不过气来。
萧遥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变,仍旧看着安国公。
安国公说完上面那一番话,忽然声音一沉,说道:“臣无甚功劳,在此厚颜希望娘娘给臣一个承诺,”他顿了顿,直视萧遥的双眼,“那便是,这江山,是属于皇上萧京的。”
承恩公和建安侯听了这话脸色大变,异口同声说道:“这江山自然是皇上的,安国公可是糊涂了?怎地说这话?”
安国公却不理,仍旧看着萧遥。
萧遥也看向安国公,沉吟着没有说话。
那日钱尚书被带走前喊那样一番话,她便知道,安国公肯定会心有怀疑,便是当时不多想,回去几日,也足以想明白什么而忌惮于她了。
很显然,现在的安国公,便是想明白了。
他知道她有想法,也有谋略,更有行动力,而且行动很是果敢,所以开始担心她肃清钱尚书一脉之后,大权在握,进而发动政变称帝,将猪儿赶下台。
安国公见萧遥不说话,一颗心直往下沉,却没有说话,仍旧直着脖子看着萧遥,等待萧遥的回答。
承恩公和建安侯原本以为,安国公是疯了才怀疑萧遥有那样的野心,可是见萧遥一直不说话,又想起在朝堂上和其他派系斗时,很多时候都是萧遥出主意的,便渐渐明白过来,同时跪下来:
“臣知道,娘娘绝无此野心的,娘娘大可答应安国公,以免安国公胡思乱想。”
萧遥听到这话,不再和安国公对视,而是慢慢看向承恩公和建安侯。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伯父,她以为,他们应该会支持她的,不为别的,只为家族利益。
没想到,他们在知道她的野心之后,第一时间便是劝她放弃,劝她答应成国公的请求。
她该答应他们吗?
眼前三个,都是曾给予过她许多关怀和帮助的人。
安国公见萧遥一直沉默,便沉声叫道:“娘娘?”
承恩公和建安侯听了,忙也跟着叫:“娘娘——”
见萧遥仍旧不出声,承恩公红了眼眶,开始给萧遥磕头:“娘娘,臣希望娘娘一生平安顺遂……”
萧遥低下头,看着不住地磕头的承恩公,上前扶起他,缓缓开口:“我答应你们。”她看着三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哀家发誓,皇位是萧京的。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安国公、承恩公和建安侯三人同时露出喜意,激动地给萧遥磕头:“谢娘娘。”
萧遥摆摆手:“不必客气。”说完看向安国公,“安国公,哀家有话要与承恩公和安国公说,你且退下罢。”
安国公跪安之后,萧遥看向承恩公和建安侯两人:“爹,你为何不愿我称帝?我称帝之后,我们的家族,便是天下最为显赫的。我们萧家,再也不会随便被人算计。”
承恩公忙又跪下,说道:“娘娘,你毕竟是女子,又曾沦落过那等腌臜之地,如何能为天下之主?”
萧遥听了,抿了抿薄唇,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转而看向建安侯:“大伯也是一样的理由么?”
建安侯先前便跟着承恩公跪下了,此时便跪着说道:“娘娘,臣的想法,与承恩公一致。”顿了顿又劝萧遥,“娘娘,为女子者,家庭和睦,未来有靠,便比什么都好。娘娘虽前期命途多舛,但后半生却比许多女子强,这比什么都好。”
萧遥反问:“爹和大伯的意思,是我太过贪心了,是么?”
承恩公和建安侯连连磕头:“臣不敢!”
萧遥阻止了他们再磕头,说道:“天色不早了,哀家事情也多,便不留饭了。”
承恩公和建安侯便起身辞别萧遥出宫。
建安侯没有回府,而是跟了承恩公去承恩公府,兄弟俩极有默契地进入了书房。
坐在书房里,建安侯脸上露出惊色:“娘娘是何时有那等野心的?”
承恩公摇了摇头:“我亦不知。”顿了顿,叹气道,“这想法,着实危险,也着实不该。”
建安侯点头,嘴上说道:“所幸娘娘已发誓不会取而代之。”
承恩公脸上露出欣慰之色,但是渐渐地,那欣慰之色变成了惆怅之色,“我总觉得,娘娘在我们跪求不得不答应时,脸上的神色很是悲哀。”
建安侯回忆起萧遥当时的神色,叹气道:“娘娘一定会想开的。”
萧遥的确满心悲哀。
她想过,许多人会反对他,但是从没想过,承恩公和建安侯也会。
而且,不是以她是乱臣贼子的理由反对,而是以她是女子,曾经沦落风尘的女子这个身份来反对。
这个世界的伦理纲常,强大又冷酷,并且牢不可摧。
所以女子不能称帝,出身不洁的女子更不能称帝。
纵使她有本事,有谋略,比许多男子都强,能让天下百姓吃饱穿暖,能让天下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可终究输给了一个男子的身份。
何其悲哀,又何其可笑。
萧遥不用想也知道,若男子处于她这个位置,或者出身以及经历更不堪,世人会为他美化曰“英雄不问出处”。
心情受了影响,萧遥便迫切需要发泄。
她命人将之前收集到的钱党为王耀光等举子提前做策论的废稿以及证据放给大理寺,又派人去接江南谴责舞弊的一批学子进京,一点一点地,将王城一行人打落十八层地狱。
在狱中寄予厚望的钱尚书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还没等来张威副将,王城等一众因科举舞弊而下了大牢的手下,便因为舞弊证据确凿,影响恶劣而被抄家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