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夫人道:“这不是家里缺钱缺得厉害么?若娘子许给其他世家,我们这会子收聘礼,何愁凑不齐去苏家的路费?家里的书与田产我怕丢脸没敢卖,只拿了我的首饰悄悄卖,可根本不够。”
里头一阵沉默,过了许久萧大人才开口:“不能削减一些么?”
“如何削减?”萧大夫人道,“在府里我还能削减,可在外头我如何敢?这是你们萧家该有的派头,若我们维持不住,这世家的名头便不能要了,以后其他世家提起我们,定会取笑我们的。”
萧大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想法子凑一凑罢。过几日,田庄的租子能收上来一笔,再从别处挪一挪,先对付着用罢。等唐家送了聘礼来,日子便会松快一些。”
萧大夫人的声音充满了烦恼:“那些穷鬼懒得很,田地打理得不成样子,能有多少租子?”说完幽幽叹息一声,道,“明儿要去何家做客,我带上娘子出门,让她收些礼物缓解一罢。她有这张脸,那些阔绰的世家子,总舍得给她送礼物的。”
萧大人迟疑着说道:“这,何至于斯?暴发户只怕也没有这行径的。”
萧大夫人的声音大了起来:“若非连盘缠都凑不出,我何至于这么做?一旦叫人知道,你道我的名声就不会难听么?我都是为了谁?”
萧大人忙道:“行行行,都听你的罢,你莫哭。”又转移话题,“你先前说了要将娘子送去庄子上,既要带她去何家玩耍,还送去庄子上么?”
“送!怎么不送?不叫她知道底下那些泥腿子和奴隶过得有多苦,她这一路上,不知道要多闹腾呢。”萧大夫人道,“再有,我们阿妙出身高贵,正正的名门淑女,她却数次辱骂,我瞧见了不知多心疼。这下难得有机会教训她,如何能错过?”
萧大人担心地问道:“阿妙她不曾吃亏罢?”
“如何会吃亏?”萧大夫人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得意,“阿妙是博陵崔氏最尊贵的女郎,人人都护着她,如何能让娘子这山鸡欺负?”
萧遥又听了一阵,没听到更有用的话,便轻手轻脚地退出去,随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从方才听到的话中知道萧家以及四大世家对她的态度,更知道萧大夫人为何要让她嫁给唐家三郎,就不必管那封信了。
横竖,都脱离不了这些内容。
她得好好想想,未来该怎么办。
第日上午,萧遥被得了命令的婢女叫起来梳洗,穿上最华丽的衣服,戴上仅剩那套名贵首饰,便随萧大夫人和大娘子一起出发去何家。
夫人带着三娘子和四娘子,人相当多。
大夫人与夫人便坐一车,让萧遥四个年轻姑娘坐一车。
三娘子看向萧遥,不无艳羡地道:“唐家那样的家族,可是相当了不得呢。姐姐运气可真好,竟能嫁过去。”
萧遥看出她眼里真切的羡慕,便说道:“还是适合自己的好。”
三娘子摇摇头:“姐姐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了唐家这样的好人家,自然这般说。若你嫁给不入品的人家,你便不会说这话了。”随后不再理会萧遥,激动地跟另外两位女郎讨论中级世家。
大娘子和四娘子讨论着讨论着,脸上也露出羡慕和向往的表情。
萧遥见了,没有说什么。
如今,盛行的是九品中正制,百官皆是由中正官举荐产生,而中正官,基本上是由十大世家的人担任,因此相当于由十大世家决定哪些人能当官,当什么官。
这些世家能决定选官,低下便依附了一大批中小世家,关系网结的格外广,家族更兴旺。
除此之外,世家经过累世的积累,拥有数不尽的田产和财富,尤其是那些顶尖世家,是无数人羡慕向往的望族。
萧家只是个小世家,如今入不敷出,就连维持体面的盘缠都凑不出来,自然格外向往簪缨世家的。
到了何家,萧遥下车,跟着萧大娘子进去。
然而走出没几步,眼前一闪,一个英俊的郎君身穿长衫出现在眼前,乍一看,其宽衫大袖,端的飘逸风流,然而细看,才发现此君衣领敞开,袒露胸怀,瞧着相当的不雅观。
不过不雅观应该是萧遥独有的看法,因为萧家几个女郎瞧见这郎君,都双颊生红晕,显然相当喜欢。
少年郎披着飘逸的长衫,对萧遥行礼,动作潇洒,彬彬有礼地道:“林大中正小郎君,见过小娘子,不知小娘子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萧遥刚要说不方便,萧大娘子便抢先开口:“妹妹无事,便随林大郎去罢,不乱走便是。”说完含羞看了林大郎一眼,这才招呼三娘子和四娘子一起走。
萧遥见了,便知道,萧大娘子也知道今日要让她多收礼物带回家,便垂下眼睑,跟了林大郎到一旁说话。
林大郎见萧遥肯跟自己过来,又是高兴又是羞涩,柔声问萧遥这几日可出门去玩耍,读了什么书,可写了什么诗文。
萧遥简单答了,便问自己想知道的:“林大郎在外行走,定是见多识广的,不知外头是否有许多盗贼乱军?”
林大郎忙道:“如今天下正乱,的确有许多盗贼乱军胡乱抢杀,极不安全,不过我学过剑术,又聘了一群武夫,倒也来去自如。迟些宋贼兴许会打到这里来,听闻小娘子要随家人前去姑苏,不若与我同走一段路,届时再由我送尔等到姑苏?”
萧遥连忙道谢,又表明不必,随后又问:“我平日里甚少外出,很想知道外头的情况,不知郎君可否告知一?”
虽然此时民风开放,甚至有男女平等的趋向,小娘子能与郎君一般出门宴饮取乐,吟诗作对,大谈玄学,但一般是去各个世家自家所有的山林玩耍,并不算真正接触外面的世界,是故萧遥记忆里对外头的印象并不多。
被博陵崔氏领回去时算一次,但其时阵仗很大,走的又是官道,压根没有不长眼的盗贼敢来的,故原主只能远远看到在田间耕作的农人,以及在城里面黄肌瘦的乞丐。
林大郎笑着说道:“谈这些无甚趣味,不如我们再谈谈诗文?你若不喜欢,我们便谈‘道’。”
萧遥摇头,坚持表示自己只想知道外面的世界。
她这张脸此时虽未长成,但已经初露长大后的绝代风华,故林大郎到底没舍得拒绝,只好将外面的情况说给萧遥听,但说完之后,一再表示,这些自有粗鄙的武夫和下人去管,她不要自降身份理会这些俗事。
萧遥谢过林大郎,又打听了些自己想知道的,再陪林大郎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提出告辞。
林大郎连忙从大袖中掏出一物递与萧遥:“日前偶得一物,觉得正好与娘子相配,请娘子笑纳。”
萧遥连忙婉拒。
她又不可能跟林大郎在一起,因此并不想收他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