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顺着他前额发梢落进他眼里,黑眸是湿漉漉的暗,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手:“本该是拿画笔的手才对。”
周念动了动唇,没说出话来。
怔愣几秒。
她的身体缓缓往后靠,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却始终没有去握那只笔。
鹤遂也顺着她,在旁边坐下,再次把笔往她掌心里一点一点送。
他没有再开口。
也不用他再说什么,周念心里全明白。
接下来长达十多分钟的沉默里,周念的心中似有纸屑在风中旋转,跟随着她的思绪到东到西转。
她回想起将内心的细腻展现在笔触上的种种时刻,也想到背着画板走过花楹镇小巷石桥的光景。
从小到大,周念画过花楹镇的一草一木。
春夏交接的蓝花楹,镇外金灿灿的油菜花,一座需要修葺的石桥,还有石桥尽头绑着蓝白头巾卖钵钵糕的老婆婆。
想到这些,周念眼里难免有着几分动容。
鹤遂观察到她的细微情绪,哑沉开口:“不论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冉银,都不值得你再不拿画笔,谁都不值得。”
说着,他温缓地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和那只铅笔一起握着。
铅笔在周念的掌心里。
她感受到男人被雨冲过后的手指很凉,但她的心确实在这一瞬间,被鹤遂捂热了。
四年时间过去,他依旧是最懂她的那个人。
他了解她,了解她的过去,了解她内心深处的脆弱和胆怯——知道她不再画画的根本原因是为了不向冉银妥协。
“确实。”周念低声说着,在对自己说,“我不能只是活着,而是要为自己活着。”
为活而活是另一种不光鲜的死。
为自己活着才能看见前路的光。
她悟了。
“不过在我画画前,我还要做一件事。”周念突然开口。
“什么?”
“我要见冉银。”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鹤遂的眸光也跟着凝定,他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为一些隐患担忧:“你确定?”
周念眼里满是坚定,点点头:“我确定。”
“行。”
鹤遂不会阻拦她做任何决定,从容地表达支持:“你想什么时候见?”
周念想了想。
“明天吧。”她说,“越快越好,我想睡个好觉。”
周念不想旧坑里再炸出雷,不想折断过的骨头再断一次,江水东流,日升又是新的一天,她得往前看。
往前看的前提是得斩断过去,斩断一切曾困住过她的笼。
包括笼子里无休止的控制。
雨下得更大了。
他身上的冷意钻进周念毛孔里,周念微微缩了一下肩膀。
紧跟着,她就注意到他不动声色地坐得离她远了些。
周念扭头,看着他身上那件因为被淋湿而紧粘在皮肤上的黑t。
濡湿勾勒出他胸膛曲线,隐隐可见的八块腹肌线条,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你去洗澡吧。”
鹤遂松开她的手,起身往卧室方向去了。
周念垂眼,看见被他握过的手背残留着几痕水光,又看向茶几上的那些颜料和画笔,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的苦心。
全是些她曾经用过的牌子,他一个都没记错。
其中不乏一家用具店凑不齐的小众牌子。
那一晚,鹤遂冒着雨为她跑遍整座云宜城,心里明晰和她的过去无法回还,也心甘情愿地要这么做,只为她的再一次新生。
周念来到窗前,把深棕色窗帘撩开一角,窥视着外面高空状态下低垂的暗云翻卷,看下方被狂淋的半座城。
能看见许多亮着路灯的线路,车辆寥寥。
也不晓得鹤遂今晚出去这一趟,曾在哪一条被雨淋湿的道上淌过。
玻璃上的雨痕密密麻麻,印在周念眼里,成为一条条的水域。
她回到卧室里的时候,卫生间里已经没了水声,估摸着鹤遂也该洗好了。
周念坐在一侧床沿上,手边床头摆着几本书,是鹤遂晚上给她读睡前故事用的,她随意拿起一本,近日国内畅销的悬疑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