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要用鲜鱼汤,张妈早收拾了两条鲫鱼出来。池鸦拿刀刮干净鱼皮上和鱼肚里头的黑膜,嫩豆腐切块,娃娃菜拣出最鲜脆的菜心,金针菇洗干净了撕开,都放到一边备用,随即拿了口干净铁锅出来,浅浅倒了一层油,打进两枚鸡蛋,拎起铁锅转了两圈,手腕一颠,煎蛋翻面,煎得正鲜嫩时,手腕一翻,出锅。
然后热锅里重新倒入凉油,开大火,池鸦取根木筷子往油里一戳,筷子周身开始聚起小油泡时把两条鲫鱼顺着锅边溜进去,摇锅颠勺,煎得鱼身两面金黄,池鸦拎过锅铲,动作麻利地把两条鱼连着骨头刺一齐捣碎,随即倒入半锅开水,扔进几片姜和两棵葱,盖上锅盖小火焖煮。
趁着这时候,他拿了几只准备煮火锅的基围虾,蹲在那儿有些生疏地开始剥。
他在厨房里利索忙活,张妈想帮忙都插不上手,就泡了壶茶出去放在客厅,正巧顾怀章换了衣服从楼上下来,看见她在倒茶,就抬眸往厨房瞥了一眼。
张妈忙笑:“小池在给你下面呢,说是惹你生气了,就想给你赔罪。”
顾怀章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在沙发上坐下来。
张妈察言观色,赶紧补充:“大少爷放心,我都给他说了,保证不会给你放一丁点辣椒!”
顾怀章瞬间想起厨房里那一锅红彤彤鲜腾腾的麻辣呛鼻的炒料:“……”
他端起茶杯,遮了嘴角细微的抽搐。
锅盖掀开,呼地腾起大团白雾,鱼汤已经熬煮得浓稠乳白,池鸦拎起漏勺,三两下把汤里的鱼骨残渣捞干净,随即挨个放进豆腐、煎蛋、金针菇、娃娃菜,最后洒进盐和胡椒面,就盖上锅盖重新煮。
紧跟着他端开炒料锅,重新起锅烧水,水开后放入一把细面,煮两开捞出过凉水,盛在一只描青花的白瓷碗中。
面条下好,鱼汤也重新煮沸了,池鸦把剥好的虾仁放进去。
南湖的蔬菜肉禽都是有专人养了送来的,虾也是。虽是最普通的基围虾,却不可思议的新鲜,鱼汤里稍微烫个两分钟就红了,池鸦忍不住偷偷先吃了一个,虾肉的鲜味混着鱼汤浓郁的鲜香,一口下去软嫩弹牙,鲜得他差点咬掉舌头。
呜……一瞬间突然就想自己独吞了肿么办!
可惜这顿就是为了给外头那位活阎王上供的,池鸦只能忍着,一边使劲儿吞口水一边把面条用鱼汤浇透,然后挨个捞出豆腐、菜心、金针菇放好,又十分强迫症地把三颗鲜红的虾仁整整齐齐地码在面条上,最后洒上翠绿的小葱花——搞定!
池鸦满意地一合掌,对着这碗面虔诚地拜三拜,默默念叨:都说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们的胃,同理可得——讨好了大伯哥的胃就能讨好大伯哥——面呀面,我这条狗命能不能得到大伯哥的宽恕就都靠你了呀!
——可一定要给我争气呀!
拜完了,池鸦找了个托盘,把面条小心放进去,正要端起来,张妈刚巧走进来,赶紧叫住他:“你放着我来!”
池鸦那条伤腿早上劳累过度了,虽然坐了一上午轮椅已经缓过来七八分,然而他做饭时都是全靠右腿支撑着,左腿虽然没怎么给他用力,到底还是条瘸腿,走路肯定不会稳当到哪儿去。
池鸦就侧开身子,让张妈帮忙把面端出去,他在后边儿一瘸一拐地跟着。
顾怀章已经在餐厅坐了一会儿了。中午的太阳光已经挪到了窗户底下,顾怀章从落地窗外葱郁的树木上收回视线,又看了眼腕表。
比往常的午饭时间已经晚了十分钟。
他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微微有些不悦。
池鸦这个人,从被老二带到南湖来,就在餐桌上笑、在他午睡后闹、还要在湖里种荷花……他总在不断地打破他立下的、二十年来无人敢打破的规矩。
现在还让他的午饭时间延迟了这么久。
他有种微弱的某种平静似乎在隐隐被打破的感觉。
他有点烦躁,因为这种隐约的变化而感到不快。
但很快的,一缕说不出的鲜香若有似无地飘到他鼻尖,又迅速浓郁起来——伴随着餐厅外愈走愈近的脚步。
顾怀章微微偏过脸,就看见张妈端着托盘笑着走进来,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池鸦。
张妈把托盘放到桌上,小心端起碗,轻轻放到他面前,说:“大少爷,面好了。”
顾怀章本是漫不经心地随意一瞥,却微微有些怔住。
——青花瓷碗中,细薄的面条浸在乳白浓稠的鱼汤里,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雪白的豆腐、嫩黄的菜心、鲜红的虾仁,洒着翠绿细碎的葱花,汤面上飘着一点油星,鲜香浓郁扑鼻,只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这竟然是……池鸦做的?
他有些意外,因为从没见过有男人能有这么好的厨艺,他抬眸看向池鸦,池鸦一双猫眼圆溜溜亮晶晶,在张妈身后紧张地望着他。
对上视线,池鸦就对他笑了下,结结巴巴地:“大哥尝、尝尝,看对不对、胃口?”
顾怀章抿了下唇,收回视线拿起筷子准备吃,不想青年忽然说:“等、等一下!”
顾怀章一顿,偏头看向他。
池鸦讪讪地笑了下,顶着他的视线从兜里迅速摸出了个手机:“内个……”
顾怀章:“?”
池鸦硬着头皮:“内个、我能不能……拍张照啊……”
顾怀章的脸微不可察的一黑,略觉荒唐地重复:“拍照?”
还从没有人……敢在他都拿起筷子准备要吃的时候让他先别吃自己拍个照。
池鸦也觉得尴尬,可难得做一次这么好看的饭,他得物尽其用呀!
他笑了下,眼神飘忽:“那个,二哥不是、没回来……”
顾怀章:“…………”
“啪”的一声,顾怀章沉默片刻,不轻不重地把筷子重新放回到筷枕上,冷冷道:“随你。”
作者有话说:
张妈:大少爷可不是能被一点好吃的就哄好的人。
池鸦:真、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