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始至终都很沉默,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什么。
沈煜辞把转着的笔重新塞回口袋时,忽然问:“你是不是也愧疚?”
季言礼没细究他为什么用“也”,只是侧身往沈煜辞的方向走了几步,坐在和他相隔一个的座椅上。
他背靠椅背,单手虚虚地搭在膝盖上,盯着几米外走廊白色的墙壁。
片刻后,季言礼眸色微闪,低声承认:“有点。”
时恒湫走之前,是他拜托了时恒湫,好好照顾沈卿。
沈煜辞的目光从季言礼身上收回来,片刻后垂眼,无声地笑了下。
像是无奈,又像是不解的,轻骂道:“你们夫妻俩真的是绝了。”
“平常看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狠,其实对待身边的人都心软的要死,”沈煜辞咬着字轻声吐槽,“别人对你们点好,都恨不得记一辈子,带到土里。”
季言礼敏锐地察觉到沈煜辞这话里的意思,很轻地皱了下眉:“她……”
“估计说百八十遍时恒湫的事和她没关系,她也还是会愧疚,用这事折磨自己。”沈煜词嗓音清润,低声道。
沈煜辞抬头,目光落到墙对面的广告板上。
奥斯陆一家高级的私人医院,深夜十点的走廊,很安静。
片刻的沉默后,沈煜辞缓声开口,说出叫季言礼出来,真正要说的事。
“时恒湫是自.杀,割了右腕桡动脉,我们到的时候应该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留的血太多,他是个医生,知道那到底是多少血。
“被二次滚落的山石砸下去的,”沈煜辞顿了顿,“沈卿跟我一样,我们亲眼看到,就在距离十几米的地方。”
季言礼搭在膝盖的手动了动,神情平静,但眼底眸色略微沉了沉。
亲眼见到死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冲击。
沈煜辞说到这里没再继续往下说,但季言礼直觉后面的才是他想说的重点。
略微停顿了几秒,沈煜辞再次开口。
不过这次是个问句。
沈煜辞轻晃了下手里的手机,转过来看季言礼,低缓的声音:“你知道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吗?”
季言礼隐约意识到什么。
他点头,淡声:“知道一点。”
沈煜辞手捏在裤缝,很轻地掸了掸:“因为时恒湫的病,沈卿就算再清醒干脆,做事不拖泥带水,但其实对他一直都是有愧疚的。”
“在身体情况极差,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亲眼目睹救了自己的哥哥的死亡。”
“而且她怀孕了,”沈煜辞两手交叉搭在膝盖,“因为激素原因,孕妇情绪波动本来就会更大。”
他仅仅作为朋友,时恒湫的事可能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去平复心绪。
沈卿只会更严重。
沈煜辞摇头:“我不确定沈卿到底有没有创伤后的应激反应,但在来医院的路上我觉得她状态不太好。”
沈煜辞和季言礼虽然不算熟,但也认识。
在牵扯到身边人的病情这块,他很坦诚。
季言礼搭在膝上的右手无意识地轻捏指腹,声音很轻:“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陪着她。”
走廊空旷,季言礼的声音低低地回荡在廊壁两侧,但沈煜辞的脸色却并没有好转。
他唇线拉得有些直,像在思考什么。
“季言礼,”沈煜辞话起了个头,然而两秒后他又轻声作罢,“算了。”
然而一直在走神,思考什么的季言礼这时却侧了眼,问沈煜词:“你想说什么?”
他一直觉得沈煜辞还有后言。
沈煜辞左手拇指压在右手掌心上,垂眼动了动唇,最终模棱两可地重复道:“沈卿她对时恒湫心里有愧。”
“但她很爱你,”沈煜辞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
事关沈卿,季言礼还想问,但病房的门被打开,尚灵探出身,手轻叩在门上,提醒走廊上坐着的两人。
“小卿醒了。”
季言礼按着座椅站起来,比身旁沈煜辞更快的动作,走进去。
沈卿倚靠在床头,鼻下还戴着氧气。
浅绿色的氧气管衬得她的皮肤更加没有血色。
她抬眼看到走进来的人,随后瞳孔像被刺激到,很轻微地皱缩了一下。
然而幅度很小,不仅是病床旁的尚灵和另一侧的林行舟,就连一直望着她的季言礼都没有发现。
刚刚看到沈卿安稳地躺在床上是一次,现在又是一次。
季言礼的目光紧紧地锁着床上的人,目不转睛,生怕转了视线,她就又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