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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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江循便闻听耳边响起了吱吱嘎嘎的机械噪音,他看到那被唤做“鹤山子”的男子的手压在那铁质的摇橹上,上下压动了几下。小江循身下的铁床板呈莲花形向四周散开。他原本被箍锁的四肢也随着床板的移动转换了位置,小小的身体僵硬地挺在铁板上,仰躺的姿态像极了待人宰割的鸡鸭。

铁床是空心的,而在床板撤开后,内里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里面满盛着色泽诡异、咕噜咕噜炸裂着血红泡沫的滚烫液体。

小江循被那刺鼻的恶气熏得眼泪直流,竭力挺起身子,想离那液体远一些,像是一条拒绝下锅的鲤鱼。

然而,那莲花状的床板却翘起了边角,一点点把江循浸入了那可怖的浓稠黏液中去。

在接触到那液体的一刹那,液体就从他幼嫩细腻的皮肤表层霸道地逆流入他的骨骼,肌肉,一直渗透到骨髓间,灭顶的疼痛让江循当即气血翻涌,一口猩红喷吐而出,和他的脸一起,融入了那噬人的腐蚀液中。

一声稚嫩的惨叫从那翻滚的血池间传了出来:“啊——”

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的骨缝里爆炸开来,这具被全部溺入的身体像是被强行塞入了一群蝗虫,它们勤劳地蚕食着每一寸滋养的骨血,贪婪地吸吮着每一厘鲜嫩的肉体,一潭腐蚀液里不时被痛极的小江循翻出细小的浪花,但他的手脚被缚,再怎样作困兽之斗,也是无济于事。

他很快晕厥了过去。

上位的秦道元很紧张,下面把控着摇橹的鹤山子更是脸色煞白,等待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鹤山子终于忍不住了:“家主,应该差不多了。这孩子的确有些异人之能,可毕竟只是个小孩……”

秦道元双手紧张地握着座位扶手:“鹤山子,休要说这话。你也不是不知,那应宜声叛出宫氏,将宫氏‘宫徵’一门屠尽,导致魔道势力再度抬头,谁家不自危?秦家为修仙世家,我又只得牧儿这一子,魔道若是盯上了牧儿,我该如何是好?”

鹤山子不说话,他也知道,为了寻找一个能充当秦牧公子的“影子”,以规避魔道仇家追杀、在关键时刻能替秦牧公子抛头露面的人,家主是如何殚精竭虑,现如今好容易出现了一个材质不错的好苗子,家主岂肯放过?

秦道元那厢也是心潮翻涌。

他深爱发妻,可惜发妻第一胎生育之时难产,拼尽半条命才产下一子一女,根本受损,再难有孕,他也不愿纳外室,所以,牧儿便是他至爱之宝,为了他的安全,他甚至不惜瞒着家人,动用了古籍中所记载的禁忌之术。

伐骨洗髓,能将人体改造成特定的模样,只是风险极大,若没有这伤体自愈的本事,怕是根本禁不住这炼到滚烫、满含毒物精华的药水哪怕小小的一浸。

一炷香过后,小江循被从药水中捞了出来,他的口中涌出大量的血水,身体抽搐不止,竟是几近气绝。

就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被腐蚀到发红脱落的皮肤,竟然慢慢恢复了幼儿的平滑细腻,呼吸也从游丝般细弱变得稳定有力起来。

……很快,小江循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秦道元不禁蹙眉:“鹤山子,这该如何是好?”

鹤山子捻须,尽管心有不忍,可也不敢违拗秦道元的意思,思忖片刻后答道:“禀告家主,此子骨肉肌理均能再生,但问题也在于此。若是家主想要他变成牧公子的模样,怕是……怕是需得他本人首肯。”

秦道元:“怎么说?”

鹤山子解释道:“他自己的身体,或许会判定他是主动承受伤害还是被动承受。若是他本人不愿变为牧公子,恐怕……再多的药水也无济于事。”

秦道元勾勾唇角,站起身来,对着刚刚缓过一口气来的小江循问:“怎么样?滋味如何?”

他知道,这小东西早就醒了,该是把鹤山子的话都听了进去。

小江循的胸脯上下起伏了两下,两片薄唇缓慢地开合着,还未能恢复的声带只能挤出尖细微弱的气音:“我……我不要……变成别人,奶奶就认不出我了……我,我变成别人,就真的回不了家了……”

秦道元拂袖而去,走到门口时,他站住了脚,背对着小江循,道:“那就多在药水里浸几次,浸多了,自然就该知道如何做了。”

小江循颤抖着合上了眼,拳头捏紧,但此时他体内的灵力尽数用来补全他的身体了,他根本腾不出多余的力量来对付秦道元。

鹤山子知道不妥,几步赶上去,在秦道元耳边低声请求:“家主,这般粗暴,毫无裨益啊!若是这孩子因此心生恨意,在洗骨伐髓后要害牧公子来报复家主,可该怎么办?”

秦道元坦荡一笑,拔高了声音,故意叫江循听见:“这孩子,似乎名叫江循?”

鹤山子不解为何秦道元会如此发问,却还是答道:“是。三水之江。他冬衣的领口上绣有他的名讳。”

秦道元转身,望向如砧板之肉的江循,笑道:“若是江循怀有这般龌龊的心肠,我必会寻迹调查出他的来路,找他的那位……祖母,好好地谈上一谈。或许,也会请她来尝尝这药水的滋味。”

小江循浑身一颤,眸光中亮闪闪的恨意和怒火瞬间被打散、消弭,化成了一潭黑沉沉的、死水似的绝望。

打消了小江循最后一丝复仇的期待后,秦道元推开了门,交代道:“对了,在他答应前,此事谁都不许外泄。尤其是不能叫牧公子知道!”

第64章 回忆之人(四)

从寒冬腊月二尺雪, 到来年的草长莺飞三月天, 每日在那腐心蚀骨的药水中浸上三遍, 成了小江循必修的功课。

炼狱般的折磨让他再也不爱笑,神情常常透露出惑然,一双漂亮的眸间在短短数月间就染上了过早成熟的黯色。他已经许久没有穿过衣服, 唯一的消遣,大概就是从囚身之处的狭小铁窗内望着外面明烁的月光、落足的雀鸟,以及窗边越生越高的青草。

偶尔风会带来一些初春的花瓣, 纷纷扬扬地落在地面上, 小江循就那样木木呆呆地看着它们,直到它们边缘发黄、发焦、枯萎、蜷缩。

但是, 某天,从窗户间晃晃悠悠地挤进了一只小号的纸鸢。

小江循也不去拣, 他盯着那随风微颤的纸鸢翅膀,想, 这东西好生眼熟,究竟是什么呢。

很快,窗户边缘就冒出了一只梳着双髻的小脑袋, 等看清里头的江循一丝不挂时, 她吓了一跳,不过她也没有露出嫌恶或是躲避的眼神,而是趴在窗边礼貌道:“小哥哥,能不能拜托你把纸鸢拿给我?”

小江循不为所动,双手抱着膝盖, 目视前方,神情淡漠。

那女孩儿有点郁闷地鼓鼓腮帮子:“那……纸鸢就留给你玩儿吧。小哥哥,你是犯了什么错被关在这里的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江循抬头看向那和自己年岁差不了多少的女孩儿,她澄澈得像是葡萄一样的眼睛里仿佛能倒映出他的一切,他的狼狈,以及他所剩不多的、对过去的记忆。

……阿碧。

想到那喜欢把嫩生生的小脸蹭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小江循竟有了隔世之感。

他若是换了脸,他的阿碧,他的祖母,还能认出他来吗?

就是因为这个听起来有些可笑的理由,他硬生生挺了三个月。这三个月,他暴怒,他仇恨,他歇斯底里,但是,最终,在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后,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举起手给外面的女孩儿看。

他的双手双足都被链子紧锁着,就连手指,都被分指的铁手套夹得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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