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吧台。
这里的灯光很暗,是一种昏昧的乌金色。
灯条隐在看不见的地方,似秋夜凋零的树,悄无声息地垂落细碎的光斑。
薄韫白垂手拿了只酒杯。
他坐姿倦淡,浴袍散漫地微敞着。暗金色的光点散落在他乌长的眼睫和锋利的轮廓上,整个人有种清贵的慵懒。
他给自己倒完酒,又绅士地帮柳拂嬿续满了。
嘴上倒是不饶人,漫声道:“你酒量怎么样?这次再喝醉,我可不抱你回去。”
柳拂嬿笑起来,墨瀑般的发丝垂落,又被她拢到耳后。
动作间,腕上的手链发出清澄的碰撞声。
她回得简直堪称乖巧:“知道了,那我小心一点。”
窗外的树伫立在黑暗里,看着深沉了不少,和白天的气质不太一样。
柳拂嬿忽然想到一件事,问薄韫白:“你之前不是挺忙的吗,怎么这两天,几乎都没出门?”
薄韫白眉尾稍挑,似乎没想到她能注意到这一点。
他掀眸,半带揶揄道:“成天不出卧室门的人,还能知道我没出家门?”
柳拂嬿双手交叉,托在下巴底下,偏头看他:“所以是为什么呀?”
他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唇,语调轻描淡写:“太热了。”
柳拂嬿感觉,这就是个借口。
天虽热,但他还不是出门就上车,下车就进空调房,再热又哪里热得到他。
她低头晃了晃酒杯,忽然道:“其实,你是担心我,想在家陪我吧?”
她鲜少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或许,那天的事真的对她造成了很大影响。
薄韫白垂眸,抿了一口红酒。
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少顷,他语气如常,回了句:“你很坚强,不用我来担心。”
“……我才不坚强。”
柳拂嬿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把自己想得这么好。
“你总是用很好的词来说我。可我只是一直在逃避罢了。”
然而无论怎么逃,还是逃不掉。
她的头垂得低了些,稍顿,还是很轻地问了一句。
“后来,物业的司机有没有送她去酒店?”
薄韫白“嗯”了声,又道:“钱姨一直和她保持联系。她这几天都住在酒店里,没出其他的事情。”
说完,能很明显地看到柳拂嬿的肩膀放松了些许。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仍低着头,发丝遮住了表情。
薄韫白的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身上。
并没有告诉她,就这几天,柳韶又来过两次云庐水榭,想要当面找她。
是他去大门那边,婉言拦了下来。
空气安静下来,暗金色的灯光下,只见她一直没有抬头,企图掩盖自己的所有情绪,宛如一只倔强的弃猫。
看了一会儿,薄韫白蜷起右手食指,用骨节那个地方,碰了碰她的颧骨。
柳拂嬿有些怔忡,这才抬起头,对上他清沉目光,里面似乎还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不要忍着了。”他说,“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柳拂嬿看了他一会儿,认真地问:“那如果又想哭又想笑,怎么办?”
“嗯……喜极而泣?笑中带泪?”
薄韫白随便说了几个词。
见她不禁弯了弯唇,这才低声道:“最重要的是,你是自由的。”
柳拂嬿默念着自由两个字,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尽了。
喝完,她眼睫扑闪两下,把杯子朝薄韫白那儿推了推。
薄韫白怔了下,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男人眸底晕开些宽纵的笑意,拿起那只玻璃杯,又帮她倒满了一杯。
他专注地低着头,乌金色光芒打在发梢上,说不出的耀眼。
柳拂嬿无端有些羡慕。
像薄韫白这样的天之骄子,是不是一生都自由散漫,恣意而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