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你真送去了?”谢德庸把葡萄往好友那边推了推:“喏,俪水山庄的葡萄。”
周慎之点了点头:“送了。”他俯身拿毛笔练习大字,准备写完再吃。
谢德庸笑道:“你也不怕真把宝亲王气死了。”
周慎之头也没抬:“谁能不死?”
前两天,宝嗣王和郡王们说了一大堆当今圣上十分想念宝亲王的话,周慎之是一个字也不信。
谢德庸观察着好友脸上淡漠的神色,稍微敛了笑容。
周慎之慢慢的将笔沾满浓墨,继续低头练字:“那些送去长安的质子们偶尔也会死。”
谢德庸这下是完全不笑了,对好友的冷静竟有悚然之感,圣上为了制衡各路节度使,很早就让各节度使的儿子入长安为官,包括但不限于节度使的母亲,妻儿,侄子,兄弟,将他们扣在长安当作质子,缓和政治冲突。
像河西节度使高元衡的儿子高芝就曾在长安多年,直等到高元衡病逝,高芝才得已返回河西,返回河西以后数次上表接任河西节度使,圣上留态不允,稍微一想就知道圣上想派其心腹接任,沖州节度使也曾送其子入京,大多数节度使都是这样做的。
只有幽州节度使除外。
他没有送。
于是先帝派宝亲王来阆歌了,以孝爱为由,先享阆歌食邑,又封了宝亲王为阆歌大都督以分权,顺便还想带他好友入长安。
第一件事貌似做成了,第二件事还是没有做成,周绪没有把儿子送长安为质子,他去了长安。
那一年。
他这好友五岁。
那一年。
周家换子。
谢德庸猜测,换子一事是节度使大人的后手,那是避无可避之下,最后的保全手段。
节度使大人去了一趟长安之后,就变成了他每隔五年需去一次长安。
听诏而来则没有反心。
而明年又是节度使大人去长安的时间,可以说,没有哪一位节度使比幽州节度使在长安的时间更长。
周慎之吹了吹自己写好的大字,墨迹未干,入木三分。
谢德庸试探问道:“你还生气当年宝亲王要把你送去长安为质?”
周慎之笑了笑:“没有。”
谢德庸见问不出什么,略有惆怅,坐了一会便离开了。
周慎之望着窗外风雪,忽的想起第二年,父亲从长安回来时满背结疤的血痕,伤痕累累。
后来他得知先帝寻了个由头杖责了父亲。
他的父亲当年年逾三十,刚破突厥王庭,而后风尘仆仆赴长安。
就被打了三十军棍。
寒风吹面,周慎之感觉到自己脸颊有凉意。
第135章 (晴雪剧情)
冬日暖阳之下。
崔宅。
“薛四, 我来找你了。”萧晴雪在小童的带领下熟门熟路的走进崔宅后院薛四住的小居,崔宅不大,崔婆婆今日不在家, 与住在宅子里的医师与小药童一道去了药坊,整座宅子只有看家的两位奴仆与崔郎君和他的好友, 薛四。
萧晴雪说完以后在门口等了一下, 没过多久就听到了一声闷响声, 好似重物跌落在地。
吱呀一声。
房门被打开, 一看就是匆忙之间穿好衣服的薛四挠了挠鸡窝似的乱糟糟头发, 黑眼圈重的像熊猫,整个人有气无力的打了声招呼:“萧小娘子早上好。”
萧晴雪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已经是正日中午了,约莫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她也是在家里吃过饭来玩的, 却没想到薛四居然才刚起床。
她原本以后自己够赖床的了, 至少在周宅, 她是起的最晚的一个,继兄早早就起床了,拓跋家的兄弟也不妨多让,反正阿娘在府里的时候,他们三人都是早早的过来请安,也就是阿娘和阿爹玩去了, 府里早上才没有他们的身影。
“都已经中午了, 你才起来, 怎么比我还懒, 今天我们还要去道观呢。”萧晴雪道。
薛四踏出门外, 将屋里乱的不成样子的场景也关上, 晒到太阳之后,他终于提起了一点精神,揉揉自己的脸,道:“萧小娘子先去什子那,我洗漱一下马上就来。”
萧晴雪本来不想打扰崔郎君的,主要是他那身体需要静养,听了这话,只得又催了一下薛四,让他快点。
等萧小娘子走后,薛四掬了一捧冷水洗了个脸,顿时冷的他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又把自己勉强收拾了一下,有点人样了才洗漱吃饭。
另一边。
萧晴雪来到崔郎君的住处,一进院子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崔郎君坐在垫了棕色皮毛的竹椅上,正闭着眼睛,膝盖处盖着一件厚实的毯子,身上披着大氅,手里拿着手炉,青年雪白的长发披散下来,病弱风雅。
萧晴雪连走路声都变得静悄悄的,呼吸也随之放缓,这也是她不想太过打扰崔郎君的原因,因为崔郎君的身体是真的不好。
萧晴雪坐在台阶上,拨弄着腰间的剑穗,等着薛四过来。
“晴雪来了?”崔什子忽的转头,笑着看向萧小娘子。
萧晴雪朝他那边坐了坐,手撑着脸颊,略不好意思道:“崔郎君,是不是打扰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