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人谁也没说话。
“喝点水。”萧洛兰从慎之这里打开话题,至少犯犟的时候,慎之比周宗主要好说话。
周慎之努力对母亲笑了笑,神色憔悴。
“你们怎么吵架了?”萧洛兰特意看了一眼周宗主,发现这人眯着眼打量着巨阙剑,不知在想什么。
“父亲想让我回陆家。”周慎之道。
“不想练字,不求上进,周家又不养闲人,除了陆家,他还能去哪。”周绪声音一直冷淡趋近冷漠,手指敲了敲巨阙剑的剑身,剑鸣嗡锐,他端详着这把剑,细看上面的花纹,略有怀念。
周慎之听着刺心窝的话,猛地抬头望着父亲,握着扶椅的手青白的可怕。
“慎之生病了,当然是在自己家修养。”萧洛兰止住周宗主伤人心的话,打了个缓场:“而且今天是休沐,本就是休息天,没休沐的时候他日日去府衙上值,未有一日得闲,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练字一事也不急于一时,等病好了再练也不迟。”
周绪目光从巨阙剑上移开,定定看向周慎之,过了一会,道:“你想如何?”
是“你想如何?”的认真询问,而不是那句“那你如何?”般的高高在上,冰冷无情,周慎之听到父亲的这句话后,高大的青年微微弯了弯腰,面容藏在褐色大氅里,看不真切,只有青年的沙哑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恳求模糊传来,偏执重复道。
“…我只要你收回那句话。”
“收回那句话。”
这小兔崽子闹个不停就为了他大半月前的一句话?周绪揉了揉眉心,重重吐出一口气,依他年轻时候的脾性,若听到自己父亲说他什么不类已的屁话,他肯定嗤之以鼻,不类已就不类已,他根本不屑像任何人。
“过来。”周绪道。
周慎之走到父亲桌旁站定,周绪打量着他,发现他眼眶通红,颧骨也赤红一片,整个人烧的狼狈憔悴,他略嫌弃的冷声道:“后天去练武场和我练手过招。”
周慎之紧抿着唇,倔强的不应声。
周绪用手指敲了敲巨阙,道:“到时我用巨阙。”
周慎之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整个人都裂开了,不可置信的看向父亲还有巨阙剑,这巨阙一剑下去会死人的吧?!
周绪笑了,小兔崽子还敢和他闹。
“怎么,不敢?”周绪淡淡道。
周慎之明知道父亲故意在激自己,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回道:“去就去。”
“那就说定了。”周绪微微一笑。
周慎之咬牙应声,他不信父亲还真能打死他。
周绪收起桌上的一摞书籍,摆好,见夫人一直在看着他们,轻咳了一声。
周慎之直直看向父亲。
周绪虎着脸。
周慎之咳嗽了起来,又急又气,固执的盯着父亲。
“好的不学坏的学,尽学了一身犟性。”周绪起身,不再说什么,把座位让给了周慎之。
周慎之坐在座位上,等父亲和母亲走后,这才松开紧攥的手,眼里渐渐有了光彩。
许久,后窗那边才露出一个头来。
谢德庸毫无世家风度的双手撑窗跳了进来,衣服上都是泥,他望着生病的好友,坐在他的对面,凑前问道:“生病这招如何?”
周慎之裹紧大氅,没什么表情。
谢德庸却觉得原先萦绕在好友身边的沉郁颓废之气一扫而空,整个人又恢复成了以前的内敛骄傲。
“是不是和好了?”谢德庸笑的一脸自得:“我以前就经常装病博阿爹阿娘关心。”
“只要你爹你娘爱你,这招就百试百灵,管用的很,不过我没想到你还真生病啊。”谢德庸觉得好友身上滚烫的吓人,看好友眼神都不对了,果真是个对自己狠的狠人。
周慎之喝了口温茶,似乎还能尝到蜜水的甜味,他心情愉悦的将茶水饮尽,又将书桌上花瓶里的花打理了一番,早上在十六面前作态时,他很小心的没有让热茶溅到花,所以现在那些花仍然芬芳依旧。
“慎之,你怎么不说话。”谢德庸气馁。
“我生病了。”周慎之拿起一本书看着。
“刚才我远远瞧见节度使大人到这里,你不知道你阿爹的脸色有多吓人,吓得我到现在还觉得身上冷飕飕的,为你捏了一把冷汗。”谢德庸自顾自的的说道。
“幸好有你母亲在场。”谢德庸真心感谢好友的继母。
周慎之想起母亲担忧焦急的眼神,以往种种的好略过心头,他本不想让母亲掺和进来的,母亲是极好的,性情温和宽厚,对待他这个继子和对待阿妹一样,是他不好。
“阿娘自然是好的。”周慎之第一次这样称呼母亲,可惜声音轻轻,谁也没听到,说来也怪,原以为会说不出口,没想到说完以后,心绪豁达毫无滞涩。
周慎之怔了一下。
“对了,我父传信给我,圣上性情多变,竟连最受宠爱的熹皇贵妃也受到了冷落,还大肆选秀。”谢德庸摇着折扇,给好友说长安的事:“据说是因为圣上某一日夜梦神女,想要将神女找出来。”
“工部侍郎因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被圣上全家抄斩。可怜呐,许侍郎两朝重臣,白发苍苍,阖府上下儿孙百人,人头滚滚落地,无一人幸免。”
周慎之对前面不感兴趣,当今圣上好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后宫佳丽早有三千,听到后一消息上了心,阆歌关押着勾结异族的王安一家,王安是工部侍郎的暗线,现在圣上将工部侍郎灭门,这是要死无对证了。
周慎之冷笑,决定明天加派人手严加看管王安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