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喉舌堵塞,宇文序张口欲言,静默无声。
幽影娉婷,翩然而去,素手挑起殷红纱幔,裙袂隐入烟雾,泼下一片耀目的白光。
宇文序挣扎起身,四肢沉沉灌了铅,不听使唤。
掌心轻飘飘一枚香囊,杏色织金锦,芙蓉独秀,鸳鸯失伴,成双成对宛如南柯一梦的空话,伶仃不全。
一咬牙,扬手甩开。
肘弯撑起沉重的身躯,宇文序跌跌撞撞下了榻,红帐低垂,围拢一方狭窄天地,渺无影踪,幽暗寂寥。
安神香添入炉火,小匙压得极低,窸窸窣窣的响动。秋灵搬上香炉铜盖,对齐六角方位,收着力慢慢松手,生怕闹出半分刺耳声响。
“青青去了何处?”
秋灵心慌手软,砸下咣当一声巨响,噼里啪啦,连带滚落一盒子香粉,遍地烟尘。
高大的身影,手中一柄长剑,眼前人目如鹰隼,阴沉狠厉。
“参——参见、参见陛下……”秋灵慌忙请安,话也说不利索。
“说,何处。”
“宸、宸妃娘娘,在……”秋灵张口结舌,期期艾艾,“在、在,去……”
南婉青兴起吃糖葫芦,渔歌等人跟着去了,唯有郁娘留守寝殿。郁娘年纪大,烟火一熏眼睛便淌下泪,这才唤了秋灵入内添香。
秋灵从前只在外间做些烧水跑腿的活计,未曾侍奉御前。宇文序平日寡言少语,喜怒难辨,众人皆是望而生畏,何况如今盛怒之下,尤为骇人。
“去、娘娘去……”吞吞吐吐,憋不出一句整话。
宝剑出鞘,铮然作响,宛若潜龙低吟。
“桐儿,桐儿!把花生碎、瓜子仁儿拿来——”
山楂滚了一圈热糖浆,薄如蝉翼,南婉青拎起竹签尾端,离了灶台,急切找寻外裹的炒货。桐儿守在桌边,懵懵懂懂答应一句,大眼瞪小眼,云里雾里。
小锅糖浆气泡绵密,渔歌一串山楂转了小半圈,见状把签子往沉璧手里一塞,叁步并做两步,将花生瓜子端去南婉青身前。
渔歌道:“桐儿越发了不得,娘娘也使唤不动了。”
桐儿搓着衣角:“渔歌姐姐……”
糖衣半软,沾了一圈瓜子仁儿,放去刷了油的砧板,南婉青松拍了拍手:“你俩打什么哑谜?”
“我?”瓷碟摆上灶沿,渔歌笑道,“我算什么东西,怎敢在心怀天下的桐大丞相跟前丢人现眼?还有那什么,笑……笑什么的。”
沉璧裹了叁四串,总不如渔歌熟稔,交回她手里不忘打趣:“贻笑大方。”
渔歌白了沉璧一眼:“知道就行了,用得着挑出来显摆?”
沉璧只笑,不答话。
“渔歌姐姐……”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桐儿低下头,不知如何自处。
南婉青不明就里,瞟一眼渔歌:“究竟何事,你说。”
“手里忙着呢——”果串裹匀糖浆,晶然生光,渔歌送去沉璧手上,扭腰闪过南婉青打来的山楂。
南婉青转头点了桐儿:“那你说说。”
“我……”
桐儿沉吟半晌:“我不明白,勋国公这般富贵,何必贪钱?还害了这样多的人。”
南婉青默然。
桐儿道:“从前我们乡里有一座桥,县里掏钱修的,年年修年年补,总修不好,倒是里正的屋头一年比一年气派。有一年暑天,邻家奶奶赶集回来,那几日下大雨,水急,她走一半桥塌了,救不得,赔了一篮子馒头,也就算了。”
“后来我才听人说,邻家奶奶办白事补的钱,也被里正吃得干干净净。”
“我不明白,他们都是大富大贵的官老爷,吃香的喝辣的,为什么不肯留我们一条活路?”
南婉青拈起一串糖葫芦,山楂去了核,对半剖开,填进豆沙杏仁,糖衣紧实晶莹,诱人食指大动。
“你渔歌姐姐怎么说?”南婉青问。
桐儿接过竹签方欲开口,渔歌抢了话:“我说,世上谁人不爱钱。”
南婉青噗嗤一笑:“话糙理不糙。”
渔歌摊开手:“她死活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