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二十世纪六十年代。
年仅二十岁的唐老爷子双手把着一柄锄头,倏地一扬,将其扛在还未长结实的肩膀上。
那个时候,唐老爷子不叫唐老爷子,也不叫小唐,更不叫他的名字唐劲松,而是叫一个谁都不用费神去记的名字。
那个谁。
或者,
那个谁谁谁。
唐劲松的左肩一沉,明显感觉一重。粗重地喘了几口气,他使劲地摇了摇头,努力站稳了身子,眼前的昏黑终于渐渐散去。
抬起头,眼前三百多米外,是他要去帮忙锄的土地。此时,那里已经有了稀稀散散几个人,身形都是和他一样的瘦弱。
唐劲松迈步朝着前方走去,一步一软,眼前的昏黑又隐隐有出现的迹象。
眉头一皱,唐劲松的呼吸粗重了几分,立定在原地,感觉有些过于虚弱了。
昨天中午和晚上都没吃到饭,饿得一夜没睡。早上也被人把一碗根本叫不得粥的米水给倒了,他此时确实有些受不了。
被送来这里已经一年半了,吃不上饭是经常的事,但是连着饿三顿,这还真是头一次。
这帮家伙,不怕死人的吗?
“喂!那个谁!”
唐劲松艰难地转头,没让锄头掉在地上,发现是那个膀大腰圆孕妇肚的络腮胡。
这种人在他的眼中,应该叫“满脸胡”,而不叫络腮胡。因为他这幅全身长满了人猿一样的毛的样子实在是不配让人用“络腮”两个字。
“你他妈不去干活在那傻站着干什么呢?!等死啊?”震天的嗓门传来,越走越近,嚷得他耳膜生疼。
“跟你说话呢!你他妈耳朵聋啊?!能听见不?”
唐劲松被他揪着右边的耳朵,肩膀朝着右边一顶,左侧肩膀一栽,肩膀上越来越沉的锄头猛然脱手,滑落在地。
“草尼玛的!”那人被锄头落地的“咣当”声吓了一大跳,撒开唐劲松的右耳朵,把他朝前一推推到地上,条件反射地朝后面一撤。
见没什么事,他便换上一副恶虎下山的样子,拧着唐劲松的耳朵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一张香肠嘴几乎贴在他的耳朵上,大吼道:“你他妈是想反了是吗?!敢吓唬老子?!”
松开唐劲松,他右手熊掌抡圆,“啪”的一声巨响扇在唐劲松瘦得外显的颧骨上,一巴掌将唐劲松给扇倒在地上。
唐劲松只感觉脑袋嗡嗡响,右耳朵已然炸开一样,烧得他整个右半侧的脑袋火辣火辣的,脸上的左颧骨应该是凹进去了,脸上可能也有些反应什么的,随即眼皮一沉,紧跟着呼吸变得沉重艰难,顶着全身上下到处的报警和不适,睡倒在地上。
“草拟吗的!起来!给老子装死是吧?”
那人见状,右侧大象腿猛地一踢,砸在唐劲松的右腰上,踢得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还不起来?你他妈挺能装啊!老子今儿个还真就不信了,我看你要装到什么……”
“老刘!”被他的大嗓门喊来的一个中年人皱着眉,喊住了他。
那人一回头,眉头一挑,“王叔?你来得正好,走跟我去看看那小子!我说他偷懒旷工,你还偏偏不信,现在你看,他他妈连装死都用上了,这城里来的下流,都是个什么德行!”
姓王的中年人没搭理他,走到唐劲松身边蹲下,把手指放在他鼻子下探了探鼻息,随即脸色一变,又搭了搭他的手腕,登时一起身,语气严肃地说道:“去把大家伙儿都叫来!出事儿了!”
“我说王叔,你就别给我来那套儿了。这小子来的第一天我就看透了,他压根就不是那种……”
“你他妈聋了吗?!去把人都叫来!死人了!”
那姓刘的胖子头一次见中年人发这么大火气,不由得有些发愣,可随即回过神来,想起眼前这位虎背熊腰面相严肃的中年人传说当年也是十里八村一等一能打的主儿,登时心下一慌,赶忙朝着唐劲松走去,就要去摸他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