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许多京城官员都不约而同地纳闷的事情。
顾大人别的事不能按照常态论处也就算了,怎么一岁年纪一岁人这种事, 也和旁人风格完全不同?
其中感触最深的,还是从顾璋儿时就了解他的那批人, 燕先梅、明盛帝、燕先竹、荣大学士……
他们从好多年前,第一次被坑, 了解了顾璋的性子后就开始盼啊盼啊。
等大些自然就好了,现在还小,性子跳脱也是正常。
等以后考中进士, 穿上官服,戴上官帽, 肩膀上担了责任就知事了。
等娶了媳妇就自然成熟了。
等日后有孩子就稳重踏实了。
等……
呃,他们惊愕地发现,一时竟找不到说辞了!
还能等什么?
总不能等顾璋两鬓生出白发,进入花甲之年的时候,再变得稳重成熟些吧?
更让人错愕的是,即使想到了顾璋日后鬓生白发的模样,他们也想不到顾璋成熟稳重、安安稳稳做事,不作妖不坑人是什么样子?
一闭上眼睛,就是顾璋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像是带着明媚的春光,又像是藏着狐狸一样的狡黠。
“即使是老了,他肯定也是个气死人不偿命,让人又爱又恨的老顽童!!!”李老尚书愤愤然说道。
“急什么?”燕先梅给好友倒了一杯清酒,抚了抚白胡须,慢悠悠满足道:“老顽童也挺好,每天高高兴兴的。”
也许是学了几分顾璋的促狭和随意的心态,年纪更大的燕先梅心态也平和多了,他说:“而且等他老了,又坑不到我们了,也是小年轻去受苦咯~”
李成端起酒杯的手一顿,有些微醺的脑袋忽然被老友带偏——是啊,等那小子老了,他都成一捧灰了!
再想想那时候的百姓的日子,李成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是极!是极!”
顾璋这个任务确实轻松,至少相比在边关兢兢业业的几年,这一年可谓放松。
都是他最自信的领域,还有足够多的听得懂他想法的学生去践行。
他甚至有时候只用提点一下,学生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拿出好几种不同的方案。
从京城附近出发的游学船,去了三个方向。
迎来送往的百姓越来越多,感情越来越热切。
顾璋还注意到,有一个微小的变化。
来两岸欢迎、送别他们的百姓中,多了不少女性的身影。
而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发现姜柔正偷偷组织女学生们站在船头,站在船体两侧,大大方方地迎接两岸百姓的喜悦。
她并没有直说,只是有意无意地邀请:“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去甲板上走走?”
“我最近观察船和水流,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要一起去讨论一下吗?”
“这儿是你的家乡吧?那当然要站到船头去,你家乡的百姓都会为你自豪的。”
除了第一次停靠最激动,人最全,后来次数慢慢多了,许多学子也就不在意了,尤其是路程中间停歇靠岸补给,都是直接在船上睡觉,或者船舱中学习,研究做实验。
但有姜柔的组织,每一次停靠,每一次有百姓看到天工学校的游学船,看到这艘代表了丰收和希望,代表了知识和地位的船时,都能看到身穿统一样式校服,身上撒满阳光的女学生。
她们穿着那身天蓝色的校服,和其他学子侃侃而谈,似乎和那些科举的书生没什么不一样,不,甚至比那些科举的书生看起来还要耀眼。
每一次!
每一次都能看见。
不管是偷偷从家里跑到岸边的女孩,还是刚刚遭受了酒后丈夫毒打的媳妇,还有家中条件不错,但一直接受着相夫教子,夫唱妇随教育的女子……
她们听说着天工学校女学生的人生,听到周围人对她们赞不绝口的评价,犹如看到在重重黑夜中燃烧的一簇篝火,抱着一丝希望,勇敢了一次,想去看看。
这点微弱的希望,好不容易鼓起的一丝勇气,从没有一次落空。
被叔伯两家抢走田地和家产的寡妇,紧紧地抱着枯瘦的女儿,泪流满面,小女儿眼里也带着羡慕:“娘,我也想去天工学校念书。”
“嗯,”刚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哽咽一下,“红枣聪明,肯定也能的。”
她想送女儿去天工学校读书,去过船上女孩那样的生活,别像她一样。
不同的岸边,有不同的人生百态,不变的是饱受欺压和束缚的痛苦,和迷茫中被光束照亮的期盼。
“他爹,女儿养好了,一样出息。”
“那是姜柔吧?她竟然能说得一群男人服气低头?”
“阿妹,你看那边。那个姐姐原来也和我们一样在家喂猪洗碗捡柴,现在不仅穿新衣服,没人骂她赔钱货,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慕巧思,真好听。”
……
在这场足足有六个都府受益的游学中,六个都府获得了足够的良种,全新的耕作技巧和方式,还有根据不同土壤、气候等量身定制的肥料……
顾璋的名气,如无处不在的太阳光,洒在了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种在了无数农人的心上。
天工学校的名气,也节节攀升,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并非完全因为农耕,毕竟农耕周期长,短时间内只能看到有改变,而且名气大多落在顾璋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