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温画眉所知,长姊但凡要寻她,皆是为了正事而来。
温廷安淡寂地抿唇而笑,温声道:“别这般紧张局促,我并不是来与眉姐儿商谈甚么正事的,只是纯粹欲与眉姐儿聊聊。”
一抹纳罕之色拂掠过温画眉的眉庭,她怔然了一番,尔后思及了什么,幡然地道:长兄莫不是受旁人之托,前来套我的话罢?“
温廷安眸底掠过一抹异色,整个人淡淡地深吸了一口凉寒之气。
温画眉这个小妮子,未免也太过于聪颖了。
温廷安分明没有交代什么事,小妮子便是猜中了个七七.八八。
她甚至都不必拐弯抹角,可以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温廷安做出了一副缴械投降之势,坦诚地说道:“我确乎是为了旁人而来,想要打探几句消息。“
温画眉拢着纤臂,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玩着鬓角处的一绺发丝,微微撮起嘴唇道:“这也太没诚意了罢。”
小女儿家的意思,温廷安目下有些听不明白,她追问了一句:“眉姐儿想要什么诚意?”
温画眉道:“至少要本人亲自过来问,才能见其真心实意罢。”
从这一席话,温廷安显著的听出了一丝端倪,她心中真正地确证了这样一番事体,杨淳对温画眉有意思,而温画眉对杨淳未尝是没有动过情丝。
温廷安索性更加坦荡地问:“杨兄让我来问眉姐儿,问你平日在御香茶楼常做些什么,日常的出行又是怎么样的,只有提前弄清楚了这些事体,他才能真正抓住机会,以期遇到你。”
温画眉闻罢,面容上陡地浮泛起了一丝绯色红晕,目色不太自然地挪移了开去,袖裾之下两只纤细的小手,有些拘谨地交缠在了一处。
温廷安发现,这小妮子虽然是人小鬼大的,但心性仍旧是十分嫰直纯稚的。
温廷安拂袖抻腕,一截匀直雪皙的手,柔柔婉婉地伸了过去,很轻很轻地抚了抚温画眉的头发,说:“我想知晓眉姐儿是如何想的。”
温画眉的面容,红得仿佛能够跌出血来。
手边便是那一只双面桐皮鼓,她执起小鼓,细缓地转动着鼓面,两枚鼓槌以一种颇为微妙的节奏与频率,敲奏着鼓面,发出清越明透的声响。
依和着是缓时急的风声,依和着时沉时浮的心律,温画眉执起一枝蘸饱了墨汁的墨笔,平铺一张宽大熟厚的生宣,墨笔鼻尖在纸页之上娴熟地游走着,少时,温画眉便是敛袖停笔,将生宣横悬至半空之中,撮起嘴唇,轻微地吹了一吹,比及宣纸之上的墨痕与水渍干透了,温画眉将这一份熟宣,递呈至温廷安近前。
温廷安原本想问这是什么,比及视线落在了宣纸的内容之上。
她显著地怔然了一番,这宣纸上所书写的内容,便是她方才所问的关于那些问题。
温画眉许是羞赧,一纸写毕,也没有叙什么话。
温廷安笑了一下:“你也挺老实的。”
温画眉闻言颇为不解,问道:“这是何意?”
温廷安说:“若我是你,一定不会乖乖地回答对方的问题,只会留下一些小小的钩子,让对方揣测。”
温画眉道:“何为钩子?”
温廷安细致地忖量了一下:“诸如一枚手帕、一枚团扇、一只明月耳珰,故意跌落,让对方捡着,这般一来,便是有了进一步接触的理由了。”
温画眉闻言,有些发怔:“这般未免太过于有筹谋了,不可能像我会做的事,我也没有那种头脑。”
温画眉好奇地道:“莫非,长姊是用这种筹谋,将温廷舜追着了?”
第246章
一抹隐微的赧色, 拂掠过温廷安的眉心,她俯目低眉,左手指腹细缓地摩挲了一番右手的掌心腹地, 眼尾氤氲起了一抹秾纤的胭脂色, 她轻轻地勾玩着鬓角之下的一绺柔顺青丝, 浅淡地声道:“怎的可能?”
温廷安有时觉得温画眉这个胞妹,委实是人小鬼大的,与大人息息相关的事,她似乎什么都知道。
温廷安对温画眉正色道:“大人的事情, 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温画眉闻言,毫不客气地吐了吐舌,道:“长姊不也如此么, 经常管我的事儿, 现在连我的人生大事也要操管了,哼。”
温画眉抬了抬下颔, 一错不错凝视着温廷安:“只需官兵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温廷安觉得温画眉这话说得很吊诡, 似乎说得很在理,但她细忖之下,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觉得温画眉所述之话, 又不能全算是正确的。
温廷安拂袖抻腕, 纤细的素指,很轻很轻地戳了一戳胞妹的脸,正色道:“杨兄这个人, 既是敦厚,又且宽实, 我与他有数年的同窗之谊,也曾共事很久的一段时日,我算是对他知根知底的了,因于此,不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待人接物方面,亦或是事业心方面,杨兄算是格外牢靠的了。”
温画眉撅起樱桃小嘴,碎碎念道:“人家其实很小,没那么想要嫁人成家,人家想要搞事业。”
温廷安闻言,稍稍地怔然了一番,觉得胞妹委实是语出惊人,端的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温画眉解释道:“我从很早的时刻,就开始观察长姊和温廷舜了,深觉从你们身上,感受到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哪怕没有正式纳吉下聘礼,也可以做到伉俪情深,而且,你们两个所过的日子,并非俗世意义上的男耕女织或是小桥流水人家,而是那种近似于快意江湖般的人生,这样的活法,便是我所期待的,不光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有能活出真正自己的价值。”
温廷安静缓地伸出一截藕腕,纤纤素手触碰了一下温画眉的额庭,触指一片绵长持久的温凉。
温画眉淡觑长姊一眼,眸底尽是不解:“长姊触碰我额庭作甚?”
温廷安:“眉姐儿没发烧啊,亦未感染什么风寒。”
温画眉困惑地啊了一声,起初,她并没有真正理解温廷安的意思,但后来她幡然醒悟,遽地一拍脑门,一错不错地盯着温廷安道:“长兄莫不是认为我方才是在胡言乱语?”
温廷安闻言,不觉莞尔,摇了摇首,道:“不是,我是在确证一桩件事。”
温画眉纳罕地道:“确证什么事体?”
温廷安一本正经地道:“我是想知晓,眉姐儿方才所述的那一席话,到底是发自肺腑,还是头脑发热之时的冲动之言。”
在温画眉稍稍惊怔地注视之下,温廷安眸色静缓地下垂,眼尾轻轻勾勒出了一道清清浅浅的笑弧,道:“眉姐儿额庭的温度与寻常人无异,看来,方才所言,你确乎是发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