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昭话锋一转,道:“少卿,你也得我一个准信,你和温廷舜,何时能够成婚?“
崔元昭问得非常直接,打得温廷安一个猝不及防。
温廷安怔然了好一会儿,思量起自己与温廷舜的人生大事。
两人都已然见了双方的家长。
想当初,在岭南的时候,温廷舜见了她的父亲温善晋,也见了老太爷温青松,最后也见到了她的母亲吕氏、吕老祖母。
只不过,后来温青松去世了。
温廷安也见了他的家长,郦皇后和郦老。
她也完成了郦皇后的一个遗愿,那便是,让温廷舜与郦老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只不过,胞妹温画眉在地动当中丧生了,要不然,她能够撮合一番她和杨淳。
昨夜的时候,杨淳虽然明面上佯作平静,还跟吕祖迁、周廉一起掺和闹腾,但在这快乐的表面之下,她能够隐隐约约地感受到,杨淳的心情,是何其的低落和黯然。
家国尚未统一,好兄弟一个一个都没有照落,她又岂能侈谈自己的私人感情?
温廷安迈不过去这道门坎儿。
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温廷安兀自出神很久,崔元昭唤了她好一会儿,才将她唤回来。
温廷安定了定神,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和温廷舜何时能成,得看这漠北战役持续多长时间。”
崔元昭道:“也是,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结束的,大家都会相安无事。”
温廷安转眸,幽幽望向京城之外的长夜,远穹之上,高悬着一轮皎月,清辉朗朗。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上了这一首诗。
一种不请自来的思念,瞬间攫住了温廷安。
果然,睹月必会思人。
忽然好想温廷舜。
不知晓他目下在漠北战况如何。
回京后几日,温廷安仍旧过着有条不紊的繁忙日子,她给温廷舜通过信,起初写得简短,简述了一番京城的情状,然后问他在军中的情况。
一个月后,温廷舜回了信,交代了两桩事体。
一是说,自己这边战事紧促,但每次,他都能化险为夷。
二是说,她不妨将信写得长一些,以慰藉他在军营之中的思念。
温廷安将这一封信,反反复复读了三四回。
如此克制、冷沉、含蓄的人,居然会写出诸如『蕴藉』『思念』等话来,还真是不可思议。
见及此,温廷安的颧骨之上,蓦然顶出了一丝清浅的笑意。
肺腑之间,俱是欢喜,意欲藏起来,却是藏也藏不住。
这一回,温廷安给温廷舜回了一封长长的信。
她反反复复地起草,每一回校读信札,始终有些不大满意。
一封信,长达千字,她斟酌了许久,终于三天后寄出。
之后,就是一直盼回信了。
不过,这一封信,却是迟了整整三个月。
回信也不是她所期盼的长信。
是一封简略的短报。
短报上说,西戎与藩王联袂,直取剑门关,一路扑向漠北,温廷舜率宣武军,以一敌百。在纷乱之中,他已经取下了西戎王的首级。邺军士气大振,见藩王欲逃,苏清秋将军兀自前追,却是腹背受敌,温廷舜为护将军安危,不慎中流矢。
流矢淬有剧毒,温廷舜救不及时,性命垂危。
读至此处,温廷安整颗心,剧烈地震颤了一番。
捻着信纸的手,泛散着一阵白,手背之上,青筋隐微地狰突起来,苍蓝色的血管虬结,一路蔓延入袖裾之下。
来给她送这一份简报的人,是甫桑。
他是乘着快马,从漠北一路赶过来的,风尘仆仆,身上皆是蘸然着血污和淤青。
甫桑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凝声道:“少将身中剧毒,这一桩事体,原本是封锁在军营之中,禁止告知外界的,但卑职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决计还是让你知情为好……”
整座官邸,仿佛被封锁住了咽喉,跌入一片漫长的岑寂之中。
明明是腊月的大雪,弥散着雾凇的冷薄空气当中,却无端覆落下了霏霏寒雨。
连绵不辍的雨丝,浸湿了她身上的官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