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林实没有解释或是还原战争动乱所生发的种种,但温廷安已然能够想象的到,温廷舜到底是在什么样的一种场景之下受伤的。
她掩藏于袖裾之下的手,很轻很轻地牵握住他。
身体跪伏于他近侧,牵上他的手后,温廷安冷然发觉,他的手冰若寒霜,近乎毫无一丝温度。
他的吐息极其孱弱。温廷安把耳屏轻轻贴近他的胸口处,谛听着他飘渺的心律,她的心在一点点地下沉。
“知晓我为何会同意带你入营帐么?“身后传来苏清秋的声音。
温廷安回过身去。
镇远将军的下半截话,适时传了过来:“因为这小子,病得厉害,发起高烧的时候,口中一直在呼唤你的名字。”
温廷安的眸睫,在温暖熹暖的空气之中,隐微地震动了一番。
——喊她的名字么?
她回望了榻上的男子一眼。
“就在昨夜的时候,本将军尽力爱看他,他害了体热,意识有些不太清明,口中一直轻念着三个字,起初,本将军并不知晓他在低唤什么,直至今日,苏老狗带你们一行人前来,听到你的名讳,本将军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一直在念叨着你的名字。”
温廷安肺腑弥散上了一片溽热的暖流,眸眶微微地热了起来。
转过身去。
她与温廷舜十指相扣,情不自禁地,把他的手指覆在她的面容上,她低低地垂下了鸦睫。
“傻瓜,我来看你了。”
“今夜我会把药夺回来,你在此处等我。”
第285章
抵夜, 温廷安换上一席夜行衣,离开军中账营。
今夜,没有月光, 没有阴雨, 没有辰光, 没有疾风,与以往任何一个稀疏寻常的夜晚一样。
因为九斋人都替她作掩护,所以她一路通畅无阻。
轻松绕过了琅琊十二骑,温廷安径直潜入了金军的军营之中。
完颜宗策就在帐帘之中务公, 案台上燃有一株粗烛,烛火潦烈,映照出金帝的身影。
温廷安蛰伏了好一会儿, 大致了解了一番情状, 趁着守卫换班,她自袖裾之中摸出一柄火折子, 遥遥朝着远穹之处抛遥过去。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远处的草场响起了一阵轰裂之响, 烈火燎原,滚滚浓烟直矗云天。
帐帘之中的金帝觉察异状,急忙步出帐帘,麾下的万户侯争相同他禀告情状, 大火所燃之处, 正是大金的军饷。
若是军饷一夜之间被烧没了,那金军自然是无仗可打。
少顷,金帝便是指挥军户救火去了。
温廷安目睹金帝的身影, 消失在草场的近处,迩后, 趁势闪入了军营之中。
温廷安急切地觅寻着解药。
帐中堆放了不少公文和案牍,北隅处还有一座沙盘,上面是大邺与大金两国交战的战局,看样子,金帝是已经筹谋好了下一场战争的谋略了。
温廷安淡淡地扫了一眼,接着继续寻找解药。
这一处帐营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许是完颜宗策把解药藏在较为隐秘的地方,温廷安找了半晌,俱是遍寻无获。
这时候,一道人影如游弋的墨鱼一般,出现在了帐帘前。
沉寂的空气之中撞入一阵窸窣的动响。
温廷安正找寻着解药,闻此动响,心下微微一凛——
『有人回来了!』
她感到不妙,遽地抽离身躯,速速引入帐帘背后的一角阴影之中。
回来的人,不是旁的,正是完颜宗策。
身后的万户侯正同他说话,用的是金国语言,温廷安此前在九斋系统地学过金语,此时能够粗略听懂对方在禀述些什么。
万户侯的大致意思是,说草场上的火,是有人故意纵的,他认为这是大邺的一场调虎离山之计。
末了,万户侯说,很可能这一座军营之中已经潜入了人,来窃取剧毒的解药。
温廷安闻得此话,掩藏在袖裾之下的纤纤素手,紧了一紧,虎口微微绷紧,忍不住攥紧了软剑。
若是他们真的发现了她,她也只能硬闯了。
只不过,完颜宗策的反应,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道:“兹事我已然是预料到了的。”
万户侯很震惊,道:“那陛下该如何应对?”
完颜宗策笑了笑,说道:“解药在我身上,并不在帐营之中,若是大邺那边派遣暗探来寻,如何能够寻到?”
这厢,温廷安背脊处,蓦然浮上了一片阴毵毵的颤栗。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完颜宗策已经发现自己了。
甚或是,他那一双眸瞳隔着细微的烛火和冷燥的空气,遥遥远睇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