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喝完,温廷安道:“你现在好些了吗?”
温廷舜伸出手,揉抚着她瘦削的肩膊,让她在他的对面坐下来,他道:“是你为我去取了解药?”
他不提及这一档子事儿还好,他一提,温廷安的胸腔之中,蓦然充溢着一团郁气,倏然之间涌上来了。
温廷安敛了敛眸心,一错不错地凝视温廷舜一眼,说道:“你在漠北受了伤,受得还这般严重,为何你要瞒着我?假令没有甫桑去信来长安,诉与我知的话,你是不是瞒着我一辈子?”
温廷安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万一……你有了好歹,你出了什么事的话——”
氛围变得滞重,温廷舜薄唇上的笑意,逐渐减淡了去。
温廷安鼻翼翕动了一番,一丛滚热的泪,从眸眶之中,徐缓地流淌了出来。
她想要开口,下一息,她整个人被温廷舜揽入了怀中,
第287章
烛火幽微, 俨如一枝细腻的工笔,将这一对男女的身影,细致入微地描摹在墙面之上。
温廷舜拂袖抻腕, 捧住温廷安濡湿的面容, 粗粝的拇指指腹, 温柔地擦拭着她眸眶当中的泪意,但感觉手指根本擦拭不完,他遂是温和地俯下眸子,嘴唇轻轻地亲吻着她的眸眶, 将她眸眶所渗透出来的泪渍,逐一吻干净。
在晦暝的光景之中,温廷安微微阖拢眸子, 掩藏在袖裾之下的一截素腕, 稍稍攥紧了温廷舜的骨腕,力道微微紧了一紧。这般行相, 就如大海之中的溺水之人,攥握住了唯一的浮木, 一旦攥握住了,便是永远不会松开手。
温廷舜轻轻地吻着她,薄唇吻净她的泪渍,再从额庭处一路吻她的卧蚕、鼻庭、脸腮、唇涡。
两个人的沸点是如此的低, 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 一个轻微的眼神接触,一小寸的肌肤接触,便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彼此点燃。
温廷舜对她说道:“温廷安, 对不起。”
温廷安显然不太想就这般轻易接受他的道歉,掩藏袖裾之下的手, 微微攥拢成拳,小幅度地捶打着他,她摇了摇首,说:“道歉太轻了,是完全不够的,不够的。”
温廷舜任她捶打着,清湛而苍白的面容上,逐渐恢复了一层血色。
他低低地垂下首,搂住女子瘦削的肩膊,心中坚定了一桩事体,道:“是不够的。”
温廷安感觉他语气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松开了他,道:“你现在是要修养好身体,打仗的事情,有九斋的人在支撑,你身体没有疗愈好,可以不必这般快就去上战场。”
温廷舜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道:“你面色的惫色很重,你该休息了。”
温廷安想要说些什么,温廷舜在她的后颈处轻轻触碰了一下,温廷安陡觉一阵酥麻的感觉袭了上来,很快地,她眼前涣散了一下,整个人陷入了一阵奇久的昏睡之中。
其实,她也感觉自己挺累的了。
温廷舜那一下力度并不重,拍一下也不足以让她晕厥,只是,她彻夜不曾阖过眼,所以整个人陷入了昏睡之中。
温廷安做了一个很久很长的梦,她梦到温廷舜疗愈之后,去打了一场胜仗,枭了藩王与西戎王的人首,也重重击溃了完颜宗策,还给边关百姓们一个长治久安的漠北。
这个梦境太过于美好了,以至于温廷安觉得这是如此不真实。
比及她睁开眼眸的时候,却是发现,梦中的一切,都成了真实的。
九斋少年都在她不远处立成一围,温廷舜披坚执锐,行至她的近前,半跪在她的近前,执起她的手,温声说道:“仗打完了,温廷安,我们回家。”
男子的嗓音,俨若沉金冷玉,严丝合缝地敲撞在温廷安的耳鼓之中,不知为何,她眸眶之中溢满了濡湿的泪渍。
温廷舜俯蹲近前,很轻很轻地在她脸上捏了捏,手指拂去她眸眶之中的泪渍,温声道:“别哭。”
在当下的光景之中,九斋少年目睹此状,俱是识趣地移开了目色。
小两口子在那里叙叙旧谊,有什么好看的呢?
众人识趣地挪开了视线,不再言语。
温廷舜扶着温廷安坐起来,牵住她的手,说:“走,我们回家。”
温廷安泪盈于睫,点了点首,爽快地道了一声好。
当她步出帐帘之时,鼻梁之上,落下了一簇沁凉的雨丝,它柔软地击打在她的面容上,她徐缓地伸出了手,掬起了一捧雨。
她放置在鼻腔前,浅浅地嗅了一嗅,她在雨丝之中,嗅到了柔软的茜草气息。
漫长的凛冬已然是消逝而去了,充盈着无限生机的春日已然来临。
仗也打完了,孤城之下的百姓皆是在欢呼雀跃,争相给他们送上自己的蔬果和自己手织的礼物。
温廷安被一片暖和的簇拥声,紧密地包裹着。
这是她前所未看到的场景,掀起躁动叛乱的藩王、起兵造势的西戎王,还有意欲坐收渔翁之利的完颜宗策,他们悉数皆是被剿灭了。
从此以后的百年间,大邺将不会再有大战,可免受帝君侵扰之苦。
大邺即将迎来百年从未出现过的盛世之局。
夕阳西下,温廷安骑在温廷舜的红鬃烈马上,这是他从完颜宗策的帐营之中俘获的战利品,他送给了她。
原以为这一匹来自北方的异种马,会非常难驯,结果,比及温廷安骑上去的时候,他显出了极其乖驯的一面,安安分分的,很快就接受了她是新主人的这一事实。
回至京城,已经是数日后的事情。
他们取得大战胜利的结果,已经率先乘着东风,抵达了洛阳城。
这一桩事体,俨若一块巨大的磐石,砸落向了朝庙和江野,一举掀起了千层风浪。
温家这是立下了一桩大功,等温廷安、温廷舜他们回至京城的时候,帝君赵珩之做了一桩事,顷刻之间轰动了朝野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