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淡看他一眼,移开目光。
回到家,他房间一如从前。展示柜里无数的奖杯证书和荣誉;乐器柜摆着各种乐器盒,其中四个琵琶琴盒,装着他剩下的最好的几把琵琶。有一把打算今年送给一诺的。
燕羽将那琴盒取出,坐在地上,忽然觉得胸口窒闷,他竭力克制着深呼吸了一会儿,缓和过来后,给王纲打了电话。
如今,他们一家人在誉城安顿下了。王纲盘了个快递站,苏玉在新家小区开了小超市。一诺去了个不错的初中,手续都办好了,九月就入学。他们听了燕羽的建议,一直在看心理医生,他和苏玉也不吵架了。一诺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状态在好转。
燕羽说,一年前答应过一诺送他一把琵琶,问他现在还要吗。
王纲说一诺在跟小朋友玩,他去找他问问。
等待时,燕圣雨在房门口徘徊,小脑袋不停往里探。
燕羽要说什么,电话传声了,是一诺:“哥哥!你想起我啦!”
“你过得好吗?”
“好呀,哥哥你好吗?”
“也好。一诺,你还要琵琶吗?之前说过送你一把。”
“要!哥哥,我认识了几个新朋友,他们有的会弹钢琴,有的会拉小提琴,但我还是喜欢琵琶。妈妈说只要不影响学习,就可以学。”
“好,我寄给你。”
“谢谢哥哥。哥哥你什么时候来誉城了,找我玩呀。”
燕羽没明确回答,要挂断时,王纲把电话拿过去,迟疑了会儿,说:“对不起啊,你帮了我们天大的忙,我和苏玉却都不好出来帮你讲什么。”
燕羽道:“没事,一诺过得好就行。”
放下电话,他收到王纲发来的地址,下了快递单。
小男孩还在门口晃荡。燕羽看他半刻,说:“干什么燕圣雨?”
燕圣雨探出头,眼睛亮晶晶:“哥哥,你带不带姐姐去游乐园玩,游乐园很好玩。”
“……”燕羽说,“是你想去吧?”
“我去过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但还想跟哥哥一起去。”
次日,燕羽和黎里真就带燕圣雨去了游乐园。玩了一天下来,小孩子精疲力尽,走不太动了,喘着气走两下停两下,一阵阵儿跟在燕羽脚边。
有几次黎里看他是真的累,想抱他,但他不肯,要自己走。结果越走越慢,满头大汗。
终于,燕羽停下。小男孩吭哧吭哧,一头撞他腿上,赶忙后退两步站好,黑眼睛滴溜溜看着他。
燕羽什么也没说,蹲下来,双手张开;燕圣雨眼睛一亮,立刻扑进他怀里。燕羽托他屁股,站起身,像抱着一只小考拉。
他黏黏地幸福地说:“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抱我哒~”
燕羽没讲话。
“哥哥我好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圣雨呀?”小孩儿的脸蛋软软嘟嘟的,贴在他脖颈上。
燕羽说:“你话怎么这么多?”
黎里就笑了起来。
晚霞漫天。三个人影子铺在地上,长长向远方。
没几天,黎里家办了升学宴。女儿考上最好的音乐学院,何莲青在两坊扬眉吐气了。黎里走在巷子里,明显感觉到街坊的变脸,谁见了都笑着跟她打招呼,夸她争气。仿佛“黎”这姓里暗含的流言都散了去。
只是仍有些见不得人好的,总得故意问,是不是还在跟燕羽谈恋爱呀?燕羽最近心情怎么样,事业顺利吧?阴阳怪气的语调,佐着那要问又不问的眼神,黎里门儿清,不给好脸色。有次直接回怼,就再也没人敢多嘴。
回江州没多久,两人决定搬去江边小屋。
于佩敏得知后,要帮他们打扫。但两人说不用,自己去超市买了一大堆日用品,花了一整天把小屋搞了个大扫除。
燕羽扫蛛网灰尘,黎里拖水泥地板,燕羽拆了蚊帐窗帘清洗,黎里把凉席刷干净晾在地上。到了傍晚,飘飞的帐子帘子笼着夕阳光,从晾衣杆上收下满满太阳的味道。
这时节,长江水位很高了。小屋外原本大片的滩涂已所剩无几。晚上睡在家里,有时能听到江中大漩涡的水声。
燕羽说:“或许哪天发大水,我们两个在梦里就被冲走了。”
黎里笑:“那你别松开我的手。”
燕羽想了下,说:“或许我们两个会变成江豚。”
“江豚好可爱的。”黎里说,“我愿意变成江豚,跟你一起天天游泳。”
“那我抓鱼给你吃。”
“我自己可以抓。”
“但我想抓鱼给你。”
“好吧。那我抓个水草当花送给你。”黎里说着,在网上搜江豚。两人靠在一起吹着风扇,居然看了一个小时的江豚游泳:有一只孤零零游的,有两只一起嬉戏的,还有一对带着江豚宝宝的……
在江州的八月,他们一直住在江边小屋。早上被远处码头的船笛叫醒,两人吃过早餐洗漱后,会去江边跑步,或者去废船厂转悠;有时回来睡个回笼觉,不睡就在中午睡午觉。
燕羽搬来许多作曲类的专业书籍,每日研究着和声曲式配器复调,书房里钢琴、笛子、小提琴声不绝于耳。黎里则研学着乐理和视唱练耳,也学英文,为后面考托福做准备。
到了夜里,总有雨水。偶尔淅淅沥沥,绝大多数是夏季暴雨。这时,黎里躺在凉席上,他的身边,听着屋外的大雨声,内心会觉得格外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