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顿,指腹摩挲玻璃杯身。
且不论江枭肄信没信那套措辞,带自己来家宅这行径着实让人猜不透。
穿过s形的树篱和灌木,铝合金路障与电网拦住林荫道狭窄的入口,两座哨塔立于两边。
新奇的安保设施让顾意弦好奇抬头,喉间一哽。
法治社会摄像头或红外监控足够,电网也可以理解,四个巨型高压水枪就太夸张过分了。她怀疑在治安管制没那么严时,水枪要去掉前缀才配得上这严防死守的架势。除了江家在灰色地带树敌太多防止寻仇,似乎也没别的解释。
乌尼莫克自动识别入内畅通无阻。水银灯照得通明,八幢以金色为主的楼以八字形排列,东南亚与欧式结合,混杂宗教元素。
车缓缓减速停稳,驾驶座传来动静。
顾意弦收回思绪,看着泥里泡过的高跟鞋和衣服头有点疼,往常这种不会再穿,但扔掉对于现在的新身份大抵算铺张浪费。
房车里绳袋都没有,接触会弄脏手,唯一干净且能够用的只有衣架挂着的男士西装。迟疑几秒,顾意弦走过去取在手里,比划几下,袖管和裤腿长得过分,她一米七,江枭肄至少一米九不止,难怪只要他站在这车里就有种空间被挤压的感觉。
身高差让脏衣服包在里面正好,不自觉的,顾意弦轻轻嗅了下,暴雨的土腥与淡淡烟草交绕,强烈、新鲜的气味通过鼻腔与肺部粘膜进入血液,雨夜的画面在脑海里浮现,湿衣服不知怎得变得更加沉甸甸如烫手山芋。
两长一短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手一松,衣服掉落。
开锁按键音的催促,预示对方已经失去耐心。
顾意弦赶紧弯腰捡,但他实在太快,车门迅速被打开,湿润的凉意随着高挺剪影飘进,她一僵,缓缓抬头。
阑珊灯火与雨模糊了光线,江枭肄执着龙骨伞,凌厉的下颌和指节微染暖色,棕褐西装的双排扣熠熠。
伞柄往后斜,他英俊面孔镀了层疏浅的晕,墨绿瞳孔有种清亮透彻的玻质感。
血液里的气味似乎蔓延到全身,顾意弦的下颌往里收,蓬松的卷发遮住一抹绯色。
江枭肄低眼。
女人皙白手里的衣物,裸粉毛衣被包裹在鸽灰色西装,连衣裙的细吊带不凑巧勾缠在西裤纽扣。她似乎意识到不妥或没预料到,有些紧张,纤纤软玉收拢。
水从指缝沥沥淅淅流到地板,一滴一滴洇湿橡木,渐深了他的眸色。
江枭肄挪开目光望向顾意弦身后的车窗,夜幕沉浸慵懒,分界变得浑浊,无端的从未有过的燥意在心底窜起一寸。
他咽下喉间坚硬突兀,不紧不慢地问:“这就是你十分钟不下车的理由?”
怎么看这行为都有点诡异,还显得自己像个痴女,顾意弦有些懊恼地蹙眉,她吸了口气,婷婷袅袅起身,皮笑肉不笑的拿惯用技俩甩锅:“江先生,我见您似乎忘了这套丢在车上的衣服,才帮忙收拾的。”
颠倒是非她最在行,幼时不懂事用顾檠珍藏的烟斗吹泡泡,把顾沭的金算盘一颗颗拆解,同谋顾弋柱是全责。
江枭肄本看天色已晚男女有别,和裴瑞在外面等待许久,车门迟迟未开还以为人睡着了。
衣服自然会有人来收拾轮不到她假模假样,他言简意赅,“放着,下车。”
给了台阶,顾意弦非常乐意踩,她趿着拖鞋拎起便宜杂牌包,惋惜道:“看来没有机会为您做点小事了。”
宽阔身影挡住车外如昼光亮。
“......”
又怎么了这死男人。
她眨眨眼。
“你的衣服呢。”江枭肄随口问。
顾意弦转念一想,这不该是孤苦少女会做出的事,他在试探自己。
她哀怨地蹙起漂亮眉尖,“污泥浸进布料里,洗不干净了。”
在孤儿院因长相过分美貌受到超乎旁人的喜爱和优待,在顾家大小姐娇生惯养养尊处优,当然不知道小小泥土随便用清水冲刷就能恢复如新。
可军校一切生活自理,江枭肄微扬起下巴,静静睨着顾意弦,想看她还能编出什么花。
“而且那些人碰到了我的衣服,”她皱起小巧的鼻,娇气又嫌恶地说:“恶心死啦。”
他挑了下眉,光影交错中有棱有角的轮廓显得柔和。
顾意弦低头委屈地绞手指,细长的眼尾微垂泛红,快声泪俱下,“今天要是您没有阻止,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那脏的就不止是衣服了......”脏的就是她痛揍渣滓的手。
“江先生,感谢您今天的大恩大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愿意——”
“愿意怎么。”他打断,意态轻慢懒散。
她仰头露出那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
顾意弦最知道如何利用这副皮囊迷人心魄,她竖起两根手指表达自己的诚心,笑吟吟地说:“为您做牛做马。”
不过呢,不会有那么一天,在此之前肯定是你身先士卒。
江枭肄扫过干燥的根根分明的长睫,笑了下,带着不明朗的冷意。
他转身,重复第二遍,“放着,下车。”
“好的。”顾意弦把衣服扔到卫生间,偷偷翘起唇角。
“记得拿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