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凝兮自己不见姑母,倒没有拦着祖母与父亲。
老太太原本打算在祁北陪同三郎读书,大桓变天了,一家子不得不被带回京里。
他们对太子殿下的事情一无所知,自然免不了一番冲击才接受事实。
几天的路程,白缙带了不少人马随行,果然半道遇上了劫持。
是蒙天石父子派来的人,若能生擒安永侯府的人,或许可以作为筹码。
但显然,生擒比杀害的难度大上许多,白缙有所防备,他们注定无功而退。
安永侯府一家子回到尚京,早已尘埃落定,陆训庭登基在即,邀请他们一家出席观礼。
这种情况下,他们心里的任何意见都不重要了。
权力更迭,大势所趋。
尚京到处都有人在唾骂天庆帝,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枉为人。
还有梁太后的所作所为,胡老夫人听闻后,吓得险些晕倒。
她是陪同太后礼佛一起去的白岷山,住了将近一年时间。
诵经听禅吃斋饭,自认为还算诚心,谁知道太后弄的什么镇压生辰八字的诡异手段?!
这简直太丧良心了,匪夷所思!
胡老夫人一连做了几天的噩梦,甚至没脸进宫,唯恐因为自己牵连了晚瑜。
陆皇后没死,还被尊为太后娘娘,万一她误会她这个老婆子,或是迁怒?那可怎么办呢!
老太太实在抬不起头,恨不能别回京才好。
当年她一心帮衬女儿,和陆皇后不对付,如今人家高高在上,她的孙女还做了人家侄媳妇!
这会儿自然是嘱咐曲凝兮万事谨慎小心,哪敢提什么替曲莫琪开脱的话。
女儿去了行宫,好过在皇城冷宫,再说,她确实做过伤害太子的事情,没有被追究已是万幸,岂能得寸进尺?
胡老夫人愁得很,勒令侯府上下夹起尾巴做人。
他们回来后听说,在紧张时期,曲婵茵被接去了东宫小住。
说是小住,实则是庇护之举,虽说是个庶女,但东宫正视这个太子妃的妹妹,才会有此举动。
眼下国号都换了,安永侯府不见任何损失,反倒是水涨船高,暗地里不少人望风而动。
尚京里的士族,好些沉淀了几百年的大家族,实在太清楚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曲家又出了一位皇后,看样子还颇受宠爱。
是丝毫不介意侯府与裴靖礼的表亲关系啊!
曲辕成稀里糊涂的,又保住了他未来几十年的富贵,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说他命好。
目前后宫只曲凝兮一人,把天庆帝的嫔妃尽数送走之后,整个御花园都空空荡荡。
曲凝兮这个新上任的掌权者,一时间无所适从。
宫里唯一需要费心照顾是就是陆太后。
大仇得报,本该畅快淋漓。
可是啊,背负太多之人,猛然卸下,所收获的竟不止是轻松,还有茫然与疲累。
陆琼蕴这一生所经历的,在旁人看来曲折离奇,当事人的感观如何,外人又如何体会。
按照辈分她是陆训庭的姑姑,但是他把她奉为太后,便有认母的意思。
民间也有亲戚之间过继的例子,他们倒没有正式过继,也无需这些虚礼。
陆训庭这么多年挂在陆琼蕴的名下做儿子,那就继续当她的儿子,并不改口。
曲凝兮跟着叫母后,偶尔去探望她的病情。
陆琼蕴当真是个宽和之人,她们早在去年的玉泉山庄就接触过。
她丝毫不介意曲凝兮的姓氏和出身。
“你知道先帝么?”陆琼蕴语气温和,说起旧事:“先帝是极其和蔼的长辈,自幼疼惜于我,还教导过我枪法。”
那是她小时候,先帝厚待陆家,亲如手足。
先帝很好,她记得这位的好,天庆帝是他儿子,不妨碍他坏得彻底。
“便是亲如父子,也是不同的两个人,无法混为一谈。”陆琼蕴道:“你姑母当年和我确实有些过节,但她是她,你是你。”
何况,比起天庆帝的恶心,曲莫琪所做之事小巫见大巫,她没打算特意去报复。
曲凝兮愣愣看着她,迁怒是人之常情,谁能做到真正的恩怨分明呢?
“母后能够就此放下,晚瑜很是钦佩,被仇恨耽误了大半人生,剩余的时间弥足珍贵……”
曲凝兮伸手,揪住了她的衣袖:“训庭自幼没有母亲,他便是心中渴望,估计也不会说出口,母后且怜惜怜惜他吧。”
她现在还记得,当初在玉泉山庄,撞见过陆训庭的眼神,分明是难得泄露的温柔神色。
这些年,陆琼蕴虽说是假死,但二人见面次数寥寥无几,更遑论日常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