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为无奈地看着已经听不进话的顾淮,郑语略微摇了摇头,对旁边几个忐忑不安的医护和研究员说道:“你们留下,顾教授有任何不适你们要立即送他去治疗并通知我。”
说完,郑语转身从手术室门前离开。
他是志愿军首领,还有其他很多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处理,不可能跟顾淮一样守在手术室外;别说提尔是他极为看重的朋友和战士,哪怕此刻躺在里面动手术的人是他的至亲,他也必须离开。
走廊转角刚过,见到迎面走来要前去手术室的维塔斯,郑语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阴沉,几大步上前拦住维塔斯,冷声道:“你应该庆幸,我不对omega动手。”
抬头看郑语,维塔斯满脸掩饰不住的疲惫,此前的硬气与锋芒已然再不见踪影,他在过去几十个小时一直不眠不休地熬着,此刻嗓音同样沙哑至极:“我只是想要在手术室外等tyr出来。”
郑语皮笑肉不笑地勾一下唇角,道:“tyr重伤至此可以说完全是你造成的,你现在装出关切的样子,有意思吗?”
“郑首领。”维塔斯抬起手不让跟在他身后的部下多嘴,然后对郑语说道:“在基因实验基地这件事上,我承认我判断失误,造成了不必要的牺牲和伤害影响,我愿意承担责任,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没有资格阻扰我去看tyr,我跟tyr以关系而论,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亲人。”
像是听到极为可笑的笑话,郑语失笑出声,眼神却极为冷凝地讽刺道:“利用完就能推去送死并且毫无血缘关系那种亲人吗?”
“你最好注意自己的身份和说出口的话,我在你面前是r国的志愿军首领,就算我现在是在你的地盘上,也不代表我就低你一头。退一步讲,我对tyr有利用,难道你就没有?你现在跟我撕破脸,对即将到来的大战没有半点好处。”维塔斯尽管这次并不占理,却也没有让郑语踩到他头上的道理,他不想跟郑语再争辩更多,停顿一下后才扬起下巴说道:“我跟tyr之间,轮不到外人来置喙。”
不像之前那样跟他针锋相对却也一语中的,郑语眼底掠过一丝晦暗,面上依旧看不出变化,他没有再拦维塔斯的意思,却也没有让步,只对维塔斯说道:“omega一直不比alpha逊色,而你,也确实适合当首领。”
听起来是承认和夸赞,实际上字字嘲讽刺人。
定定地与郑语对视数秒,维塔斯未置一语,径直绕过郑语去往手术室。
被漫无边际的黑暗所包围,沉浮中不知过去多久,那丝丝缕缕飘散的意识才终于在疼痛的刺激下重新聚拢。
病床上的omega身上多处包扎着纱布还贴着许多仪器的监测贴,他面露痛苦拧起眉心,毫无血色的双唇紧抿依稀能看出他正在用力咬紧牙关,尽管没有发出半点呻吟,他扎着输液针头的手却摸索着抓住了床栏,手背青筋凸现,显示出他此刻正忍受着苏醒后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烈痛楚。
微凉的雪松信息素带着安抚意味在病房里散开融入空气,试图从精神上给予omega适当的抚慰。
因受伤和手术令身材在短短几日间消瘦到胸腹处肋骨清晰可见的omega在病床上挣动几下,有些急切地松开紧咬的齿关张口努力呼吸空气中的alpha信息素,残存不安与恐惧的神经在信息素进入伤痕累累的身体后似得到了短暂的安抚。
然,头部某处愈发强烈且不寻常的尖锐刺痛让omega在平静几秒后本能地伸手抓向了自己覆盖着纱布的右眼。
指节分明掌心干燥宽厚的手及时扣住了omega的手腕,没让他碰到自己还需要很长时间愈合的伤口。
原本还抓住另一边床栏的左手当即放开床栏,五指成爪迅速抓住了那只牢牢扣住他手腕的手,以擒拿的方式试图逼迫对方松手,omega紧闭的左眼霍然睁开,灰白的天花板随之映入他写满茫然和警惕的眼底。
变窄的视野以及怪异的距离感让提尔感到更多的不适和莫名的恐慌,他眨了眨眼,却发现视野没有任何改变,依旧只有左侧能看到顶上的天花板,他往右边转动眼球,却根本看不到在右侧抓住他的人的样貌和身影。
“提尔,别怕,是我,顾淮。”
温和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提尔手一抖,五指的劲道瞬间泄尽,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归位,在混沌昏沉的脑中逐渐清晰浮现。
片刻后,omega干涩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喑哑至极的凄凉呜咽。
一直守在病床边的alpha单手将omega抱起揽入怀,另一手仍抓住omega的手腕不放,同时低头一边亲吻omega的额角一边温柔低语:“没事了,基地已经彻底被毁,不会再有人抓你去做实验,都结束了。”
提尔别开脸,挣扎着不愿让顾淮抱自己,不顾输液管的针头被扯掉,只拼命要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
失去一只眼睛对任何一名战士来说都是致命的伤害与打击。
他是战神,应当是最强的战士,可现在他却失去了右眼变成一个残废,他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战斗了。
“提尔,别乱动,你身上还有其他伤,不能这样。”顾淮收紧手臂将人紧紧箍在怀里,以免omega不小心将身上的伤口撕裂,“你听话,我在基地感染了丧尸病毒,好不容易才挺过来,你再用力我的伤口就该裂开了。”
alpha坦白示弱的话适时出口,原本还试图从alpha怀里挣脱的omega立时僵住,再不敢乱动。
昏迷多时让提尔的喉咙无法正常发声,他一手捂住脸,另一手往顺着顾淮的手臂往身上摸去,像是要确认顾淮是哪里受了伤。
“伤口在后肩上,几个小时前才换过药,只是伤口比较大也深,所以没那么快痊愈。治愈丧尸病毒的疫苗我研发成功了,虽然我是第一个试验体,但不会有后遗症的,你放心。”顾淮温声告知提尔实情,他对自己研发的疫苗有足够的信心,只要能够治愈丧尸病毒,那么其它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我知道,右眼的伤让你很痛,可是你别怕,等你右眼的刀口痊愈,郑语会给你安排植入人工智能眼球的手术,虽然仿生眼的视觉效果无法比拟原生眼,但你不会看不到,视野也会恢复,等完全康复适应以后你依旧会是最强的战神,我会陪着你。”顾淮又一次低头,隔着纱布亲吻提尔的眼角,他是提尔的alpha,怎么会不知道提尔在想什么,怕什么。
他们这些一直以来都活在战场上的战士,习惯了战斗也接受过封闭五感中任何一感去进行战斗的训练,极端情况下,哪怕是双目不能视物,提尔都能不受影响地跟敌人贴身近战,可这跟实际失去一只眼睛有本质上的区别。
单眼视物不仅视野受限,还会失去视物的立体视感,影响对距离的判断,对于战士而言,绝不仅仅是多了一个弱点那么简单。
专门给战士研发的人工智能眼球,虽然能弥补挽救这些问题,也带有距离矫正以及物体扫描、分析等功能,可对于人体来说终究是异物,不仅需要定期检查进行清洗护理防止感染发炎并确保神经联结稳定,且不是所有战士都能适应,有不少顶级战士在眼睛伤残后接受植入手术,却怎么都无法适应以致再也没能恢复到自己原有的战斗水平。
这些,是他跟提尔都清楚了解的事实,也是他们将会面临的问题。
靠在alpha怀里细细发颤,提尔过了许久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他不质疑顾淮的话,却也没有相信。
顾淮对他说过的,喜欢强者,可是,他没了一只眼睛,还差点被强行标记覆盖,如果不是顾淮及时赶到,他可能连顾淮的标记都保不住,这样的他,还怎么称得上是强者,怎么跟顾淮一起战斗。
他不是不能面对失败,也不是没有输过逃过,可是,他无法接受,在基因实验基地里毫无反抗之力任人宰割的自己。
“出……去……”微弱到稍不留神就会错过的声音从喉间挤出,提尔一眼都没有看自己的alpha,他捂住让他痛不欲生的右眼,把头扭向另一边,带着几不可察的泣音断断续续地说道:“不……要……你……陪……我……”
凝视着提尔比纱布更白的侧脸,顾淮漆黑的双眸幽深如潭,静默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将提尔放回病床上,直起身前他在提尔莹白的耳垂上落下轻吻,薄唇在提尔耳际叹出坚定话语——
“提尔,你记住,我永远都是你的alpha。”
之后三天,提尔都没再让顾淮进入病房。
郑语去看过他,维塔斯也去看过他,就连索菲雅和德特里都去看过他。
在极度需要自己alpha的时刻,提尔却无论如何都不愿让顾淮进病房里陪他。
因为苏钰的关系,郑语多少能够理解提尔这种抗拒见顾淮的反应,尽管想要劝解提尔,可想到提尔做手术时顾淮说的那些话,郑语考虑过后到底是觉得自己不便也不该再贸然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