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旧时分毫不差,薛凌偏脸看他一眼,又垂头道是自己去了李家村,霍云昇追上来,烧了一把火,没奈何只能先走,末了又低低说得一句:“他们也骗我。”
鲁文安再高声道:“哎呀,这狗日的也不是个东西。”
薛凌忍不住弯了嘴角,续道说是自己没钱,没办法只能去拦了苏府马车回京,看到薛弋寒死了,苏家要被问斩,拼死拼活把宋柏俩儿子拖出来,哪知道死了一个。
鲁文安道:“哎呀,这宋柏儿子也不是个好东西,救出来了还跑不了,什么东西。”
薛凌轻哼笑了声,又道京中戒严,根本跑不出去,只能再去苏府门上,苏姈如收留了自己,本来以为是好心,哪知道她是要利用宋沧,还把自己困那,也不好看着宋柏儿子死,就在苏府过了几年。
直到永乐公主落水,自己以救了苏远蘅邀功要走,苏姈如许了,谁知道她是为了宋沧回来,而且梁成帝死了满三年,魏塱亲政,要变天了才让自己走的。
她停了停,也低声道:“她也骗我。”
鲁文安还是拍着草皮,跟着骂:“哎呀,这女人也不是个好东西。”
薛凌笑意退去,咬着下唇良久,方说起安城事,只道自己知皇帝与相国霍准不和,想看看……安城那头,没想到事发之后,各方心怀鬼胎,导致后来西北粮案,牵连者无数。结尾还是低低一声:“他们都骗我。”
鲁文安连叹两声:“哎呀,哎呀,这一群人都不是好东西。”
她心下稍松,续说齐府之事,到头来,仍是一句:“齐世言骗我。”
鲁文安看天:“这个老不死真不是好东西。”
她终于有勇气将所有事说完,说起薛弋寒之死的真相,说起梁成帝那个老不死如何玩弄权术,说起平城的太傅是个假的,说起黄霍两家争权,说起当年平城,
她说的是:他们都骗我,魏熠骗我,江闳骗我,瑞王骗我,霍云婉也骗我。
他将手掌底下草皮拍成一方草泥,手上满是绿色草汁,来回只有这句:“真不是个好东西。”
她稍稍仰头,目光躲闪道是“无所谓,他们骗我,我也骗他们,现在他们都死了,没死的也要死。”
他总算换了个词,说:“对对对,你也没办法。”
薛凌欣喜扬起整张脸,鲁文安叹着气看她,道:“哎呀,你爹怎么养了个女儿来,为什么是个女孩啊,养女儿不好。”
她分不清儿子和女儿有什么两样,只吸着鼻子要哭,鲁文安搓着手上黏腻草汁,是她记忆里的百般无奈愁眉苦脸:
“你看你看,女儿大了,没法抱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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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5章 洗胡沙
她红着眼,吸气半天转脸嘟囔:“那儿子好,薛璃也不给人抱,阿爹死了,他不管不顾,江闳那个老不死死了,他给人家穿斩衰。”
鲁文安笑笑,道:“你看,鲁伯伯哪里知道斩衰是什么东西。”
他自来不喜欢看书,薛凌解释道:“就是重孝,只有死了父亲或祖父才穿的一种丧服,当儿子女儿的要穿三四年,穿着这衣服,不出远门,也不吃好的。”她对此事颇有不满,又赌气道:“什么东西。”
鲁文安忙劝:“哎呀,那他江府养他两三年,穿穿穿,穿他的,别管他。”
“谁要管他,人死了就是死了,鬼神之说都是骗人的,穿麻戴孝穿红戴绿都一样”
鲁文安咂舌道:“哎呀,你怎么这么说话,举头三尺有天爷。”他仿佛特意逗薛凌:“那这儿子女儿才能穿,我什么也没有,岂不是没人给我穿。”
薛凌先犟得一句:“我也可以给你穿。”又气道:“什么天爷,真有神明天爷,我肯定不得好死。”
鲁文安急道:“怎么说出这话。”
她偏头,不情不愿说再说起沈家事,说着沈家女,说那个十三四的小姑娘将自家侄儿手指咬了去,吞如腹中,咒她薛凌不得好死。
她收了膝盖,沉沉叹了声气,那些事发当晚藏起的忐忑与悲伤,被眼前流水尽数冲刷出来。
“她说我违誓,肯定不得好死。”
“呸呸呸……”鲁文安连吐三声,笑道:“你刚才说的对,你说的对,鬼神之说都是骗人的,你管她呢,她也不是个好东西。”
他伸手,拍了下薛凌后脑勺,不似前晚轻巧,颇带了些力道。
薛凌被拍的往前一倾,回正来间听见旁边若有似无得一句感叹:“十三四啊,跟伱当年差不多大。”
她看夜色四合,无暇再讲前事,从衣服里取出霍知给的舆图,侧身递与鲁文安,正色道:“你明日走好不好,不要去宁城,沈元州不会开门的。”
鲁文安伸手拿了没开,直接塞进怀里,笑道:“好,咱们走。不去宁城,那去哪呢?”
“去幽县,不远,我知道这地方,你肯定也知道。”
鲁文安想了想,好像是在宁城与乌州之间的一去烽火台地,他道:“是知道,咱们去那干什么。”
“平城还有这么多人,宁城又进不去,总要找個地方安身,那里有霍知打点,你在那里等我,等我杀了沈元州,就去接你。”
鲁文安没应,薛凌又道:"不要让孟行等人去,我杀了霍云旸,他们不会与我干休。
好不好,你明天早上就走,今晚连夜走更好,越早越好。"
鲁文安似没听见她这哀求,另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沈元州不会开门呢。”
薛凌整个人转向,跪坐在鲁文安面前双手撑地,争道:"拓跋铣昨夜以两三千精骑先行,欲伏在宁城北门,后胡人兵马一路跟着你们往宁城去。
只等你们走到宁城附近,如果沈元州开门,那两三精骑就去攻宁城城门,然后胡人大军随即上前支援。如果不开门,就围猎平城兵马,他已经去了。
沈元州不是善类,他绝不会冒险开门的。等那个时候,你们也不可能再绕道,强行突围,能存十之一二已是侥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