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凝禅的视线看去,在谢柏舟的身上浅浅一落,又移开。
有什么值得她看这么久的吗。
他以为自己已经将自己眼底的厌恶与探究遮掩得很好。
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面前的许多妖兽都已经被他手中的剑风搅碎。
他手里拿的,其实也并非是剑,而是一柄仪刀,可方才那个短暂的恍神之间,他却依然以刀带出了剑意。
妖尸遍地,死状实在算不上体面,虞别夜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压下心头难名的不悦,却在下一个瞬间,恰与段重明擦身而过。
红衣师兄刀锋一转,目光在虞别夜手上一落:“刀是好刀,就是你这刀法。啧啧。”
又看了眼虞别夜周围与此前截然不同的妖尸死状,眼神一转,心底已经多了几分了然。
但段大师兄唯恐天下不乱,哪可能宽慰虞别夜半句,他眼珠一转,打量谢柏舟两眼,故意笑道:“哟,没想到我师妹口味还挺多姿多彩的嘛。”
虞别夜果然手下动作又是一顿,下一刀落得更狠绝,连段重明都看得心头一抖。
段重明正要再接再厉,一道卷成了小纸团的符纸已经轻飘飘砸在了他的头顶。
然后封住了他的嘴。
段重明惊惧地抬头,就见凝禅刚刚收回手,居高临下地看向他:“让你胡说八道,送你一道禁言符,保你接下来两炷香时间里,都只能老老实实杀妖。”
段重明:“……”
他没事干干嘛来逗虞别夜!
段重明露出悲愤的神色,想要向凝禅比划什么,身侧却露出一个破绽,眼看有妖兽的利爪就要落下,却被一柄仪刀搅碎。
虞别夜慢条斯理收刀,在凝禅看不见的角度,对着段大师兄轻轻勾了勾唇:“段大师兄,当心。”
身上此前的阴霾已经全然不见。
段重明心下一晒。
早就知道这小子有两幅面孔,如今真的被凝禅捞出了少和之渊,还比之前更肆无忌惮了许多。
远处遥遥有妖啸声乍起,泉眼之上,有大妖的身影接连露头,凝禅一眼看去,面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妖潮是捅了罗刹鸟的鸟窝了吗?!
怎么刚刚杀了一只,又出来了三只啊!
金手指老爷爷已经开始振臂高呼:“小舟!就是现在!上!”
谢柏舟沉默片刻。
谢柏舟忍不住道:“……不是,你认真的吗?一只六眼罗刹鸟不是我机缘,三只一起出来就是了?”
金手指老爷爷:“……我只能感应到是不是机缘,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谢柏舟:“我看你是想让我死。”
老爷爷一口否定:“你我二人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怎么可能想让你死!”
谢柏舟叹了口气:“所以说,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的机缘,也是信口开河。”
老爷爷难得降低音量,低头心虚:“机缘这东西……谁缘分到了谁就得呗,谁见过什么机缘上面还带名带姓带生辰八字的啊。我要不这么说,我寻思你也不会来的。再说了,富贵险中求!懂吗!不险哪有机缘!哪有富贵!”
谢柏舟久久没了回应。
老爷爷再抬头的时候,就见谢柏舟面无表情地后退半步:“所以,你是要我以身去填妖域通道。”
老爷爷也愣了愣:“且不论什么机缘,妖域通道在前,若是能以你一人命救天下苍生……又有何不可?”
凝禅神色微动。
她的手指轻轻一缩,便连她操控的三只战斗傀的动作,也都滞了一瞬。
虞别夜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她。
便听谢柏舟忽而开口:“世人以痛待我,弃我,厌我,我却要去救世人。老头子,你这是要我成圣啊。”
他这话没头没尾,也只有凝禅能听懂,大家都是一愣,便见下一刻,谢柏舟竟然真的御灵而起,直直向着妖域通道的方向如离弦的箭般瞬息而去!
段重明惊呼一声“卧槽”,忙不迭起刀。
一道刀意锐不可挡,自他刀锋而起,顷刻便冲天笔直,为谢柏舟扫荡开了一条前行无虞的路。
他虽不知他到底什么打算,但却大致好似听懂了他的话语。
一道云间流火箭在谢柏舟身后与身侧落下,混着段重明的刀意,竟然硬是以火色为前去的谢柏舟铺了一道笔直。
谢柏舟神色微动,眉宇间的些许郁色便也在这些刀光箭意中尽数散去,变成了人生从未有过的舒展和些许意外。
意外之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早就看到了,这些人愿意走这一遭妖潮,与功利声名全无关系,纯粹是觉得想来,该来,所以便高高兴兴跟在了凝望舒身后。
这样的一群人,虽然不明前因后果,也不知他这一去也并不纯粹,却依然愿意在看到他之所举时,举刀箭助他一程,实在再正常不过。
这世间的人心千万,有狭隘肮脏不可言说,自然也会有这般洒然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