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你过来。”
他这才知道,母亲早就知道他在这里偷看,却没有阻止他。
他没由来地有点害怕,却还是走了过去。
南易俯身,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段重明迟疑道:“……娘?”
“你要记住,重明观天下,不可轻易开。”南易在他耳边温柔开口。
段重明倏而明白,他偷偷给自己小伙伴看眼睛的事情,恐怕已经被知道了。甚至这一屋子的人,可能也都是被自己这样的举动引来的。
“娘,我错了,我……”他小声道。
“不,是娘错了。”南易抬手,将他眼睛上的黑布摘了下来:“有些东西,遮住是没有用的。”
她的话语里没由来地透出了一股奇特的决然。
段轻舟眉心一跳,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猛地向前,却还是没能来得及。
“覆水难收,人生难易。”南易看向窗外的虚空,唇边有了一分对自己人生的讥笑:“原来我的名字,是这个意思。”
“阿易!”段轻舟惊呼。
南易全身的血却都已经燃烧了起来,将段重明的眼瞳烧成了一片红,也变成了所有人视线里的绯红。
“遮住没有用的话,那便只能毁掉。”南易重新看向段重明,她已经痛极,看向他的眼瞳却依然是温柔的:“我以我的血封印住你的血源脉力,你无法再使用这份力量,也不用使用。做一个普通人,健康平安地度过这一生,这天下如何,大义又如何,你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任凭它洪水滔天。”
她的面容都被这样烈焰的火色模糊,无数道灵法的光芒笼罩下来,段轻舟疯了一样想要靠近她,被无数次灼伤也不放弃,却到底无法靠近她一步。
南易用一根燃烧的手指点向段重明的眉心,像是赐福,又像是最后的解脱,她在说对自己孩子的期许,也像是在诉说自己这一生未能得到的渴望。
“我赋予你自私的权利。”
……
五岁的段重明拥有了自私的权利。
二十五岁的段重明,决定履行自己母亲赋予自己的权利。
他迈入七星天的那一日,南易对他的血源脉力的封印,便已经破除。
他已经拥有了足够的自保能力,不会轻易被人抓去,强迫他开重明,沦为那些人的工具。
段重明问出这句话,并不是要凝禅回答,他也并不想深究她是从何而知。
这段对于他来说确实过于惨烈的过去,早已在段轻舟过去日复一日对他的陪伴里沉淀,他或许永远不会释然,这段往事却也不会成为他不可提及的伤疤。
“如果我娘知道今日我开重明是为了什么,我想他也会为我高兴的。”段重明笑了起来,他的神色依然飞扬:“而且,眼睛长在我身上,哪有你说不可以就不可以的道理。”
他观天下,不为天下,只为依从本心。
也可以说,自私。
段重明闭眼再睁。
重明开。
刹那间,他的眼瞳里,已经盛满了天下。
……
虞别夜从搜魂之中醒来的时候,同时从收回的灵识里,也知晓了短短这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凝禅为了不要波及罗浮关,硬是开了传送法阵,将他的这一处小院与渊山短暂地连接在了一起,只要他推开房间门走出去,便可以走入渊山的夜色之中。
他没有惊动山下的人,只是从摇曳的灯火之中走了出来,恰遇见正在上山的凝禅。
“搜完了。”虞别夜开门见山道,眉间有一缕忧色:“是虞画澜派来的人,并不知道凝砚在哪里,也是听到虞画澜说了一句,凝砚先一步被祀天所带走了。但他知道,如果抓住了你,是要带你去……”
说到这里,虞别夜的神色有了一丝古怪:“去画棠山。”
“画棠山?”凝禅微微一愣。
却又在短暂的错愕后,凝禅却又莫名觉得,理应如此。
但她又说不出为什么。
直到段重明的声音倏而从她身后响起。
“我看到凝砚被带去哪里了,好消息是暂时全须全尾好吃好喝且不难找,坏消息是,恐怕你真的得要执行原计划才能找到他了。”他有些疲惫,刚刚使用过重明的眼瞳还有些发红。
凝禅“啊”了一声,想了一瞬才回忆起自己的原计划是什么:“你是说,得……杀穿祀天所?”
段重明摊了摊手:“在神主的大光明殿里,你说呢?”
凝禅:“……”
段重明突然又开口,这次,他的眼睛里带了点儿疑惑:“之前,你从画棠山回来的时候,说感受到过妖气?”
话题转得猝不及防,凝禅顿了一下,才应道:“是的,但那应该……”
她想说或许是她感受到了虞别夜没能收敛好的妖气,也或许是曾经身为龙女的画棠残存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