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肩背依然挺直,却好似轻舟已过万重山。她不必再规律到让人害怕地自律,也不必时刻活在那些族规和职责之中。
起初,她的脚步平稳,就像是过去每一步那样。
但很快,她的身形就开始变得轻快,然后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轻轻提起裙子的一路奔跑。
那是她的人生里从未有过的奔跑。
她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有人在等她。
那个人,叫谢柏舟。
合虚山宗,渊山。
又是一年桂花开。
凝禅不是很喜欢打理花花草草,她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傀身上的那些零件,对待其他需要悉心照料的东西,就格外不耐烦了些。
于是这活儿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凝砚身上。
凝砚心里骂骂咧咧,嘴上是一个字都不敢提,矜矜业业蹲在桂花树林旁边,以灵息引了水来浇灌。
难为他一个觉醒了两次朱雀脉的人,要用他充满了笼火的灵息来引水。
这也就算了,他还要对付一个喜欢在桂花树上睡觉的段大师兄。
凝砚看着段大师兄脚边树下的酒罐,再看着他实在有些不修边幅的睡姿,冷哼一声,手下的灵息之水转了个方向,劈头盖脸浇了段重明一脸。
凭什么他在这儿打工,他段重明就可以睡大觉!
……结果段重明居然没醒。
凝砚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然后就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你这样不行。”
凝砚愣了愣,猛地回头,便看到了在罗浮关那日一别后,许久未见的虞别夜。
他穿了一身暮山紫的衣袍,站在那儿的姿态从容洒然,显然在成为了新任妖皇后,他整个人都成熟了许多。看向他的目光里也都没了最初的乖戾尖锐,甚至带了点儿包容的笑意。
凝砚:“……?”
什么包容,什么笑意?
怎么莫名感觉这家伙越来越有一派正儿八经要做他姐夫的派头了?
怎么说呢,新任妖皇做姐夫这种事情,也是比较能接受的。
凝砚有些别扭地这么想着。
然后他就看到虞别夜施施然走到了段重明旁边,俯身在他耳边道:“殷雪冉来了。”
凝砚:“……?”
不是,殷雪冉来不来的……
他思绪还没连贯起来,便见连水都浇不醒的段大师兄原地起立,眼睛都没睁开,嘴里已经冒了一句:“没没没,没喝酒,真没喝。”
凝砚:“……”
真的来了的殷雪冉:“…………”
眼看段重明被殷雪冉提着耳朵带走,凝砚的心情这才平复下来了点儿,转眼看到虞别夜,正要说什么,虞别夜却已经走进了桂花树林。
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折了一捧桂花,与凝砚擦身而过的时候,还留了句“多谢”。
凝砚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不是,等等,这桂花树是虞别夜种的吧!
怎么他人都回来了,浇水的还是他?!
……
新鲜芋苗要先被蒸熟再剥皮,桂花糖浆要用大火慢熬,等待桂花飘香的时间,足够虞别夜再做一些别的事情。
譬如,如前世那般,给渊山的山巅种满六初花。
这一日,凝禅醒得比平时还要更晚一点。窗棂被敲响的时候,她还有点恍惚。
下意识起身,去将窗户打开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虞别夜端着一晚酥烂软糯的桂花糖芋苗,桂花的香气顷刻间便充盈了她的鼻端。
而他的身后,是大片盛放的花田。
“师姐。”
他声线清越,笑容乖顺,只字不提自己如何风尘仆仆地自妖域赶来,也不提接任了妖皇新位后有多少琐事缠身,因为他只想来这里,送给她一片六初花。
凝禅怔然看着虞别夜,前世的他与今生恍惚交叠,再交融。
她倏而笑了起来,没有像前世那样伸手去接那碗桂花糖芋苗,而是说:“你等我一下。”
她关了窗,在虞别夜捧着桂花糖芋苗原地怔忡的时候,又推开了门。
然后,她迎着他的目光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