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张御史连忙追上苏源:“苏大人,本官听说造船之事不太顺利?”
苏源似有些茫然:“张大人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呃......本关也是道听途说。”张御史随口糊弄了句,眼珠滴溜转,“难道不是?”
苏源语气轻快:“当然不是,昨日苏某已将船舶模具呈给陛下,不出意外很快就能着手建造了。”
张御史顿时没了笑脸:“这样啊,那就祝苏大人早日建成。”
目送着苏源远去,张御史哼了一声,问身边的同僚:“你觉得这事能成吗?”
看苏源那般胸有成竹,真有几分唬人的架势。
同僚跟张御史一样,很是看不惯苏源,闻言撇了撇嘴:“这可是造船处一个姓刘的匠人传出来的消息,还能作假?”
张御史心里微末的疑虑彻底消散,捋着胡须说:“他还是太年轻,真以为学了几年就能造出船来。”
同僚咧嘴:“连自己几斤几两都看不清,只知打肿脸充胖子,我就等着他无功而返。”
二人互看一眼,仿佛已经看到苏源的船舶模具被陛下打回,躲在屋里偷哭的情景。
苏源深知有太多人想要把他从高处拉下来,跌得头破血流。
对于张御史这样的人,只管敷衍应答,顺便再膈应一把。
我不舒坦,你也别想舒坦。
对于林璋这样真正关心他的人,自是如实相告了。
听苏源说完,林璋拧着眉毛:“你有几分把握?”
“我早在家中做过多次试验,三角帆的确比硬帆好了千百倍,船舶的其他部位我也做过改进。三角帆船和硬帆船同时起步,三角帆要快上很多,也更稳妥。”
林璋盯着苏源看了半晌,无奈叹息:“你心里有数就行,造一艘船起码要一两年时间,这期间你得承受住压力。成功便是再好不过,若不幸失败,肩头压力会成倍加重。”
“你应该也知道,有不少人等着看你笑话。我说得可能难听了些,但是实话,承珩你莫要介意。”
苏源面目含笑:“大人言重了,您所说的这些,早在我自请造船时就已设想过,您放心,我承担得了。”
“那就行。”林璋拢了拢宽袖,“你好好干,争取早日把大船造出来,扬帆出海。”
苏源略一拱手:“学生得令!”
林璋被逗笑,一拍苏源肩头,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去。
不远处,王首辅和几位年迈的老大人走在一起。
他们一言不发,齐齐看着苏源的方向。
“你们都听说了?”
“苏源这小子有点本事,但未免太过张狂,那么多匠人都没把船造出来,我就不信他能。”
“年轻人啊,总得吃点苦头,狠狠摔一跤才能吸取教训,脚踏实地做事。”
王首辅听他们你一言我一句,言辞间尽是不看好,嘴唇蠕动:“以前也没人觉得他能扳倒崔家和许家。”
几位老大人陷入沉默。
好像......有点道理?
有人心情复杂,自然也有人抬杠:“造船哪能跟政斗相提并论,要是因为苏源,咱们跟陛下的两年之约不能完成,他岂不就成了罪人?”
王首辅目视前方,宫道上已经没了苏源的身影。
他咳嗽两声,声音苍老却掷地有声:“不论两年能否成功,出海势在必行!”
老大人们浑身一震,满脸惊愕:“你说什么?”
很明显,他们这几人先前都是强烈反对重开海关的。
也就是陛下坚持己见,他们不想双方闹得太难看,这才暂且示弱,同意了两年之约。
在他们看来,几十年都没能造出来的海船,绝不可能在两年内造出来。
这样一来,他们也能顺水推舟,让陛下打消这个念头。
这才几天过去,王首辅竟然叛变了。
思及此,大家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看着王首辅。
新上任的孔次辅比王首辅还要大上几岁,他仗着年老体衰,颤颤巍巍指着王首辅:“你个叛徒!”
王首辅苦笑一声:“你们难道就没想过,倘若有朝一日,那一百二十三个国家里有一个比我朝更厉害的大军压境,亦或是几个国家组成联军,我们又该如何?”
他呼吸急促,脸色微微发白:“我们是殊死抵抗,还是弃城投降?”
孔次辅表情变幻数次:“我朝地大物博,兵强马壮,谁敢......”
“孔大人!”王首辅冷声道,“你休要心存侥幸!”
孔次辅脸色难看得紧,闭口不言。
王首辅目光落在高高红墙之上:“乃其有备,有备无患。陛下正因为想到了这些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他才坚决要求重开海关。”
谁也不知道,一个月前他从苏源口中得知这世上有这么多国家,就没睡过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