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竹摇摇晃晃的从下层跑上来,几乎是要吐了般倚着外头的栏杆站了会儿,深吸一口气,才撞进船舱:“遵化已经被打?下来了,蒙循昨天夜里炸铁轨而逃,目前似乎在关外的抚顺。他是只带亲信跑的,将几万大军扔在了关内,目前都已经被俘虏了。”
言昳身?子下头的吊床随着船只轻轻摇晃,她嚼着两?片薄荷叶子,伸手道:“嗯,给我?看看。比想象中要快啊。我?以为?关内关外这片地方?是蒙循的老家,他会多坚守一阵子。”
轻竹:“估计是因为?言二?爷也领兵前来,他听说了消息。”
言昳微微挑眉。
轻竹偎在言昳旁边,拿火石将床头油灯点上,拧开点风口,捧着灯照亮言昳手中的信件:“之前都说言家被困在了山东南部,现在言二?爷竟然能直接跨过河北来东北支援山爷,那就说明河北、山东的局势都在山爷的预料之内;更说明山家、言家是连在一块的。蒙循一细想,自然就慌了。”
言昳笑:“我?本意不过是让言涿华护送高炮过去?,谁能想到他快自己登场当主角了。听说路上因为?有些不长眼的流匪霸占铁轨与官道,他还带人花了个下午,把?人家营寨给夷为?平地,还把?流匪都给收编了。”
轻竹笑起来:“言二?爷那脾气,说不定?到当下,就跟那匪头子勾肩搭背兄弟相称了。他也就是生在言家、又被按头读了几年书,否则也是个做山大王的脾气。”
言昳捏着手里的信奉,山光远的要留到最后读,她顺手给压在腿下头,然后就打?开了言涿华的信。
言昳不得不承认,他俩虽然长得跟兄妹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俩的字可谓是一个娘胎里没足月的歪瓜裂枣,他笔下动作狂野的撇捺若是会穿裤子,早裂了□□,书信上便是一行热情洋溢的感叹:
“高射炮太他娘的牛逼了!”
言昳:“……”
这货竟然感慨完了之后,在边边角角才想起来要报平安,说了几句阿娘阿爹都好的话?。
算了还是看看工作信件吧。
言昳翻了一圈,大概都是在意料之内的汇报,她扔在桌子上,这才拆开山光远寄来的信。他说不上是粗糙还是细致,信纸是那种军中公文用的劣质厚黄纸,但却叠的边缘齐整,里头的信纸也是被他那双粗糙的手仔仔细细的对折两?次。
言昳竟然难得期盼山光远信中会说几句情话?。他虽然不是那样主动的性子,但在无人的时候还是会笨拙的表达的吧。
言昳打?开信纸之前,心里都忍不住跳了一下,而后看到第一行,傻掉了。
“新型号的高射炮,实属强势了得。”
就是言涿华那句感慨的文雅版本而已啊!果然男人最关注的还是打?|炮啊!
言昳强忍着往下看去?了。山光远确实因为?夺取东北和新型军备兴奋不已,一看笔迹连钩带痕,感慨了好几句此次行军的顺利,计划的缜密。
到了书信的反面,他忽然跟心虚了似的,突然笔身?抬高,笔迹纤细,字挤在一块去?似的,说了几句他们之间的话?。
“最近太累了,不怎么做梦了。或许也觉得你很厉害,不会让自己出事?,我?心也安了,就不会做那些意味不好的梦了。”
“但有时候……”
这里笔迹断了好一阵子,笔尖细细的划了好几道,才继续写道:
“晴空白日却总是会走神,被你干扰。我?们下次还是不要在白日——”
他又重重划掉了几个字,简直是给涂成个黑疙瘩。言昳猜那几个字应该是白日宣|淫的同义词,她捏着信,蜷在吊床上嘿嘿的笑。
“……还是夜里熄灯比较好。哪怕没人知道。现在想来,不能再由着你这么胡闹,你也不要总是觉得戳破别人的定?力?就是你的胜利。”
瞧瞧,一字不沾黄,却能把?心里有默契的言昳看的脸红心跳。
看信也能想象到他抿嘴把?一些不合适的词咽下去?,换个说法,低沉的嗓音就跟怕让人听清楚似的囫囵说完。他教育她的时候,从未让言昳觉得别扭不适,因为?她知道自己下次还敢,而他也绝不会生气而只是略显苦恼又毫无办法的叹口气。
下次言昳要连书房屏风后头都不去?,就在桌前与他闹,他怕是也会扶着摞在她桌上的书不让书堆倒下去?。最后真把?地毯或桌案上的毛毡弄脏了,他只会拧着眉又极度羞愧又绝无办法的收拾。
就像言昳此刻,就这什么情话?都算不上的短笺书信,她也能毫不羞愧有绝无办法的捧着脸傻笑起来。
山光远快结尾写道:“这边大胜,不知道信件要走几日,但或许它到了没多久,我?也与你汇合了。你不要总在海上飘着,到宁远卫下船后,要多吃些蔬菜与瓜果。”
最后落款,不是什么爱称或名字,而是又一句老妈子口吻的叮嘱:“不要总躺在床上看书信账本。”
言昳扁了下嘴。
真啰嗦。真……细致。
言昳想着,他反正夺下遵化后,还是需要率水师还朝,这书信中明里暗里似乎要她去?宁远卫,她不如去?宁远卫等他。
言昳到宁远卫的时候,宁远卫作为?边防港口城市,似乎百姓生活依旧,只是收税的老爷、判案的官服换了些人而已。
言昳到宁远卫陆地上住的第二?天清晨,她手中的情报来了。新发?的小报也在外头呼喊叫卖着爆炸新闻。
京师卫军节节败退至外城,卞宏一手下大军正在凌晨炮轰广安门、西?便门与阜成门,报纸上的铅印模糊照片上,能看到城墙黑线的轮廓与京师外挖过沟壑的土地,几十架炮台像是在对城墙猛轰,阵势非凡!
哪怕是几十年前洋人联军攻打?京师、宣陇皇帝因为?兵阀而外逃时,都从未有过这种级别的京师大战。而且战事?中使?用了大量的油弹、火药。
京师极度依赖外阜供养,关闭城门抵御进攻更像是自断后路。再加上这些年皇权交替、经济不好,京师本应该大量囤积的粮食、盐煤,但估计封锁后核实数量,仓储都会远少于应有的数量。
这座城如果封锁,根本撑不了多久。
根据外头报纸所?说,目前广安门的城墙已经被击溃,城墙甚至在几处破口后,被大量火药炸塌,京师内如同地震连绵,广安门一侧的城墙几乎倒塌了一半,只剩下些断壁残垣与箭楼烽火台!
京师的城墙伫立四百年了,没人觉得它会有一天被姓梁的公主和她情人的军队攻破过。
言昳这头的消息比报纸上的进度要快得多。
因为?她得到消息,梁栩在京师内外连绵大火的袭击中,打?开了正阳门,身?着朝服,云舆车辇齐备,请求与卞宏一和谈。
卞宏一并未出面,而已经消失在公众视野中几年的公主,在炮车与火|枪手的簇拥下,踏上了天坛旁的龙车凤撵的御道。她一身?明黄色衣裙,与士兵一同进入正阳门,同意了与乾庆皇帝的和谈。
乾庆皇帝至今登基才三个月有余,就迎来了熹庆长公主的还朝。
言昳能这么快知道消息,就是因为?宝膺并没有离开京师,在京师燃火的油灌入京师的沟渠时,在炮弹如地震般要击溃外城城门的时候,他在自己的府邸中纹丝不动,写下了通知她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