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轿子就远去了。
停放着棺椁的大殿内再次瞿静无声。
写完信,乔影想着今日陛下大丧,百姓皆不可出门,他也无处寄信。他思绪飘了一圈,又把毛毡揭开,看何似飞的诗。
怎么会有人即兴作诗写得这么好?
并且他年岁不大,字迹又已经颇为老练,看得出没少下功夫练字。
乔影觉得这人已经完全不输于他在京城听闻母亲提起过的一些青年才俊。
等等,乔影忽然意识到,母亲提的那些青年才俊是想要给他相看夫婿的。
而似飞贤弟是把他当同窗看待的。
这两者怎可混为一谈?
正想着,门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乔影‘噌’地一下坐直身子。
他这间屋子是走廊倒数第二间,往常来这边的,除了客栈伙计,就是何似飞了。
而伙计一般不会踩出这么端方的声音。
如此一想,乔影目光都炯炯起来。
然而那脚步声行至近前,却没有丝毫停顿,在路过他这间屋子后,再次向内延伸,随后是轻微一声‘嘎吱’,何似飞回他自己屋子去了。
乔影:“……”
何似飞是在楼下去拿洗好的衣服的,平日里这些都是由伙计送上来,但今日陛下大丧,浣衣房的妈妈们停工一日,何似飞不想在这时候使唤伙计,便自己收了拿上来。
同样的,今日客栈也不提供热汤沐浴,喝的水也一样。
何似飞看到往日热闹的客栈停工停火,再透过窗户的小缝看那挂上白幡的家家户户,突然感受到‘陛下大丧,举国哀痛’,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了。
今日没有热水,没有热食,客人们可自行去后厨拿青团、麦粥等冷食。
何似飞早上吃得不算少,这会儿还不饿,反正都是冷食,他等饿了再去拿。
然而何似飞没想到食物的备量居然是有限的,等他午时下楼,后厨里的青团已经全没了,麦粥只余下一碗。
何似飞问了后厨的师傅,师傅说这些冷食也都是要开火做的,现在已经不能再开火了,将就着喝吧,挨一顿饿明日便可以吃上热乎饭菜。
何似飞想了想,多要了一个碗和一个汤匙,将一碗麦粥分成两份,端着出门。
师傅心说这客人还挺讲究,本来可以吃一半剩一半晚上吃,还非要分两个碗。
何似飞走上二楼,敲了敲晏知何的房门。
“知何兄,今日不得热食,后厨只剩下麦粥了,你可要吃点?”乔影虽说不是第一回经历这‘陛下大丧’的事情,但上回经历时他年纪太小了,对粥饭等压根没印象,只记得新帝登基后,他那从小就没见过姐姐把他抱在怀里好一顿揉搓。
乔影对吃食不算挑剔,但也绝对不好伺候。他吃得了山珍海味,也吃得了路边小馆子,却不爱吃这种尝不出味道的清汤寡水。
但就因为端饭的人是何似飞,他接过一碗,感觉碗底还有一点何似飞手心的暖意。
这点温暖被他的指腹感知到,传入大脑后,乔影甚至忘了该如何回应。
何似飞心道,知何兄又在看自己。
不过今儿个日子特殊,两人不能交流太久,何似飞对他颔首后,端着自己那碗粥,开门回屋。
回神时,乔影已经把这半碗粥吃了小一半。
往常他最不喜欢这种没味道的饭食,走神时还能吃下去,意识回归后,就觉得口感沙沙的,仿佛有沙粒在里面,颇有些食不下咽。
就在这时,他听到走廊里有人低声抱怨。
“我晨间下去,见后厨准备了不少青团和麦粥,以为肯定够一整个客栈的人吃的。当时就没多想,现在过去,后厨比我的脸还干净——这,咱们这客栈里住的都是猪么!”
这人抱怨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想来也是怕得罪其他人,但又颇为忿忿,才忍不住开口的。
乔影再次看向自己那小半碗食不下咽的麦粥,突然想,方才没注意,似飞贤弟手里的两碗饭好像分量都不多来着。
所以他是去后厨时,发现只剩下一碗饭,专程给自己分了一半么?
这么一想,那碗让人有些不想下口的粥也突然变得美味起来。
半碗不大合口味的粥能填饱乔影的肚子,对于何似飞来说,却只是垫了个饥。他又喝了些水,感觉稍微有饱腹感后,把今日的种种记录下来。
如果按照时日推断,今儿个该是何似飞休沐的日子。
他习惯在这个日子放松头脑,不去思考那些纠缠复杂的论点。
——原本他打算今个儿去府城最大的画舫里逛一逛,看看这时代的工匠是如何作出这种瑰丽的作品。
但出了意外,只能留在客栈里。
何似飞无聊之下,从书箱最底层翻出锉刀,还有一小块木头,拿在手里缓缓雕刻。
此前在木沧县,何似飞十二岁那年以一百四十四两银子卖出一套十二生肖木雕,十三岁又以二百八十两银子卖出一块精致的东阳木雕作品。根据牵线搭桥的赵麦掌柜所言,买这两套木雕的都是京中贵客。
至于是不是同一位贵客,赵麦犹豫片刻,还是跟何似飞说了实情——